破庙的屋顶塌了半边,晨雾顺着豁口灌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
蛛网挂在断梁上,被穿堂风拂得轻晃,沾着的尘土簌簌往下掉,落在淑妃素色的裙摆上。
玲儿跪在草堆前,怀里紧紧抱着淑妃的残躯。
淑妃的头歪在她肩头,嘴角的黑血浸得玲儿的鹅黄衣襟暗,十指蜷曲着,指甲泛着青黑,像被墨染过。
玲儿的哭声撞在斑驳的墙面上,碎成一片一片,带着历阳沙场也磨不掉的脆弱:“娘……你睁睁眼看看玲儿……娘——”
她把脸埋在淑妃胸口,泪水顺着下颌滚进淑妃素色的衣襟,混着那片墨梅般的血痕,晕成一片模糊的红。
淑妃的身子逐渐微凉,原本丰盈的肩背塌得像张揉皱的纸,只有微弱的呼吸还在牵动着领口,每一次起伏都轻得像风中残烛。
玲儿的手指死死抠着淑妃的袖口,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缕气息拽回来,可指尖触到的,只有越来越沉的冰冷。
小白立在香案旁,素纱袖早已被泪水打湿,贴在小臂上,勾勒出微微颤抖的弧度。
她望着淑妃那双眼半睁半阖的眼,鼻尖一酸,泪珠滚了下来,砸在香案的尘土里,洇出小小的坑。
小青靠在她肩头,青衫的袖口死死咬在齿间,怕哭出声来,肩膀却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别过脸时,泪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喉间的抽噎声压得比风还低。
“吱呀——”
庙门被推开的刹那,仕林翻身下马的急促脚步声撞了进来。
他看见草堆前那抹颤抖的鹅黄,官袍下摆扫过门槛的碎石,出轻响,却被玲儿的哭声盖得严严实实:“玲儿!
淑妃娘娘!”
“仕林哥哥……”
玲儿猛地抬头,鬓边的桃木簪早就歪到了耳后,泪糊的脸上露出两道清晰的痕,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滚落在淑妃冰冷的手背上,“我娘……我娘她快不行了……”
仕林跪在草堆边,视线刚触到淑妃嘴角的黑血,心就猛地一沉。
他颤抖着抬起淑妃的手腕,指尖刚搭上脉门,脸色“唰”
地褪成纸色,声音都在颤:“这脉象……浮散如丝,毒已入骨——是七花散!
是爹当年的七花散!”
他猛地转头看向小白,眼里的血丝像要炸开:“娘!
爹当年定留了解药!
可有七花散的解药?”
小白浑身一颤,三年前深山小院的画面撞进脑海——许仙在药炉前捣碎七花,说这毒与七虫散互为表里,本是为了逼乌古论就范。
她咬着唇,声音低得像埋在土里:“七虫七花……本是互为解药……可……”
她抬眼望着淑妃青黑的唇,喉间紧,“若已毒攻心……怕是神仙难救……”
“扑通”
一声,玲儿跪在了小白面前。
鹅黄裙摆沾着草屑与尘土,她死死攥着小白的裙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白夫人,玲儿一生从未求人……求您大慈悲,救救我娘!
我愿……我愿舍弃公主身份,给您做牛做马!”
“白夫人!”
玲儿“噗通”
一声跪在小白面前,膝头砸在地上的声响闷得像敲鼓。
她死死攥着小白的裙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往下掉,“玲儿一生从不求人,现求白夫人大慈悲,救救我娘!
只要能救她,玲儿做牛做马都愿意!”
“公主使不得!”
小白慌忙俯身去扶,指尖触到她颤抖的肩,只觉那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小白的泪落在玲儿间,“不是我不救……就算我家相公在此,怕也回天乏术了……七花散入脉三日,早已蚀透五脏……”
“我去找爹!”
仕林猛地站起身,官袍的下摆扫过草堆,带起一阵浮尘,“他定有办法!
他当年能配出这毒,就一定有解药!”
“不必了……”
淑妃忽然反手扣住仕林的手腕,那力道微弱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白上的红丝像蛛网,瞳孔散得厉害,却仍死死盯着仕林:“白夫人说得对……毒已攻心……此乃天命……逃不掉的……”
“娘——”
玲儿扑回淑妃身边,抓起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烫得淑妃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玲儿不要天命!
玲儿要你活着!
娘还要看玲儿长大,要看玲儿嫁人……娘说过要带我回苏州见祖母……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娘——”
淑妃的目光在玲儿脸上转了半圈,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骨子里。
她的手抚上玲儿的,指腹擦过那支歪歪扭扭的桃木簪,指尖慢慢滑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用微不足道的力往一起攥了攥
她望着仕林,黑血从唇角溢出,声音轻得像叹息:“许大人……我把玲儿……交给你了……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护她一命……带她走……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