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打碎的金箔,顺着山峦的轮廓淌下来,把青云观的瓦顶染成浅黄,可檐角未干的夜露坠在草叶上,像昨夜没擦净的泪。
雾气在阶前慢慢散,露出青石板上的暗色水痕,那是昨夜玲儿哭过的地方,风一吹,凉得像浸了秋霜。
远处的稻田泛着潮润的绿,稻叶上的露珠被晨光一照,亮得像碎银,可田埂边折断的枯草,又透着股化不开的沉郁——像这一家子的心事,明明亮了天,却仍压着块石头。
青云观内,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斜斜落在仕林脸上,把他眼睫的影投在颧骨上,轻轻晃。
他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喉间先滚出阵干涩的咳——昨夜乌古论的摄魂咒还留着余劲,头沉得像灌了铅。
“仕林!”
小白守在床边,素纱袖立刻抚上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凉让他清醒了几分,“感觉怎么样?”
仕林撑着坐起身,目光扫过屋内,瞥见对面床榻上许仙也正被小青扶着喝水,松了口气,随即心头一紧,抓着小白的手急问:“娘!
玲儿呢?玲儿她……”
话音未落,“咻”
的一声破风锐响划破寂静。
一支狼牙箭带着寒光穿堂而入,“笃”
地钉在床榻旁的立柱上,箭尾绑着的绢帛被风掀得猎猎作响,箭簇上的倒钩闪着冷光,还沾着点未干的锈。
仕林瞳孔骤缩——那箭杆粗沉,箭簇呈半月形,正是金军常用的狼牙箭!
他翻身下床,踉跄着扑到柱前:“是金人的箭!
娘,上面有信!”
小白伸手拔下箭,指尖触到箭杆的糙面,入手冰凉。
她展开绢帛,乌古论那歪扭的字迹刺得人眼疼,不过寥寥数语,却字字淬着毒。
她指尖轻轻捻着绢帛边角,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乌古论终于要动手了……”
“娘!
让我看看!”
仕林抢过绢帛,指节泛白,纸上“双亲换双姝”
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紧,“他要的是我!
娘,你不能去!
一切因我而起,该我去换她们!”
小青一把夺过仕林手中的绢帛,匆匆扫过便狠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时带起一阵风,青衫的袖口因怒而绷得笔直:“混账!
他果然用两个丫头要挟!
姐姐,这分明是陷阱——”
“我去。”
小白抬手拦下她的话,指尖微微颤,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她望着窗外渐高的日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莲儿还回来的珠钗,“自郕王死在我剑下,这笔账早该算了,一命换两命,值。”
地上的绢帛忽然被一只手缓缓拾起。
许仙不知何时已蹲下身,皂色道袍的前襟沾着药渍,他摊开手心,把那团皱纸一点点抚平,动作慢得像在拆解一桩陈年旧事。
“都别争了。”
他的声音很轻,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上,亮得刺眼,“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的。”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小白猛地起身,攥住他的手,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碾药、握笔磨出的痕,带着凡人的温,却也藏着凡人的弱。
“相公!”
她的声音紧,眼眶泛红,“谁去你也不能去!
若真斗起来,你……”
许仙抬头看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化不开的柔,却也藏着一丝自嘲:“娘子可当真瞧不上我?二十年前以命换命,我可没有眨眼。”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声音低了些,“这些年,家中大小事都是娘子扛着,我窝囊了一辈子,到头来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
他摊开掌心,轻轻覆在小白攥着他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股豁出去的决绝:“今日,就让我做回主。
我不去,乌古论也不会放过我。
倒不如跟你一起,同进退,共生死——哪怕是刀山火海,一家人总该在一处。”
“爹说的对!”
仕林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娘,儿也长大了,该担事了。
我们一起去会会乌古论!”
小白望着许仙眼中的光,那光里有她熟悉的执拗,像二十年前他挡在她身前时,明知不敌却偏要护着她的模样。
泪水忽然决了堤,顺着脸颊淌进唇角,咸涩得苦。
她想反驳,想斥他糊涂,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声哽咽——她懂,这是他作为凡人,能给她的最厚重的承诺。
“我们一家人。”
许仙拉起仕林的手,又把小白的手叠上去,三只手紧紧攥在一处,“决不分开。”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把这句话刻进彼此的骨血里。
“啪”
的一声,另一只手猛地覆了上来。
小青站在一旁,青衫的袖口沾着泪痕,眼里却亮得像燃着星火:“许仙你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