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开江雾,玄甲鳞光在卵石滩上流转。
虞允文单膝触地,铁甲与碎石相击出脆响:“公主殿下,八百玄甲奉诏相迎,御赐銮驾已候多时。”
“公公主?”
小白指尖一颤,顺着虞允文朝拜的方向望去。
玲儿正攥着衣角的缠枝绣纹,金丝银线在指间绞作一团,碎雪般的晨曦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将那双总是盈着笑意的杏眼映得波光粼粼。
“本宫…知道了。”
玲儿闭目深吸,水红裙裾扫过碎石。
她抬手虚扶,指尖却始终与银甲保持三寸之距,“采石矶血战方休,卿当饮马长江,何苦亲迎?”
“臣惶恐。”
虞允文垂未起,借着起身之势低语如风,“陛下连十三道金批令箭,凤辇已至三十里外,公主若有未尽之事,当决……微臣当竭力拖延……”
话音未落,忽闻远处金铃摇响,惊飞寒江孤鹜。
玲儿睫羽轻颤,望着远处江面渐次亮起的玄甲军火把,指尖骤然掐入掌心,朱唇翕动:“舍人有心了。”
“来人!”
虞允文霍然转身,玄色披风扫过满地霜花,“传本帅令,中军帐百步内戒严,取御酒犒劳禁军弟兄。”
“得令!”
应和声震得江涛都为之一滞。
八百玄甲军如墨色潮水漫过河滩,半数背身环立结成铁壁,半数自鞍鞯卸下青瓷酒坛。
琥珀色琼浆注入白瓷碗时,晨曦恰好穿透云层,在冷铁寒刃上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斑。
虞允文见布置停当,转身对玲儿长揖:“公主,微臣暂且告退。”
“虞舍人且慢。”
玲儿抚过腰间玉珏,历阳血战历历在目,曾许下的承诺如鲠在喉,“本宫有三桩心愿,须托付舍人。”
“微臣听候差遣。”
虞允文躬身为礼,行至玲儿身前三步处,躬身待命。
玲儿自袖中取出火漆封存的木匣,指尖抚过匣面斑驳血痕,“历阳八千英魂遗墨尚存,三箱家书存于我帐内,匣中有开箱之钥,有劳舍人逐户送至。
若逢无根之萍……”
她抬眸望向奔流江水,“便托清风明月,九月初九将书信焚于江心。”
“微臣当亲往督办。”
虞允文双手接过木匣,喉结微动。
“其二。”
她将玉钗置于虞允文颤抖的掌心,“历阳凤仙楼小玉姑娘是赵将军生前……”
她顿了顿,江风卷起她鬓边碎,她解下腰间玉佩,“此物乃本宫贴身之物,虽非名贵,或可值金百两,烦请舍人定寻到小玉,保她衣食无忧,需告知……她的檀郎,是以身为炬照彻长江的英杰。”
虞允文接过玉钗,重重的点了点头,冷峻的目光下,泛点泪光。
当最后那封火鬃熊浸透黑血的家书递出时,玲儿忽然屈膝及地。
虞允文慌忙跪接,却见公主葱指深深抠入卵石缝隙:“熊将军浏阳老母处”
血珠自她掌心渗出,“万望舍人亲奉家书,就说”
她抬望向对岸未熄的狼烟,“其子之勇,勇冠三军……”
“微臣……必不负所托!”
虞允文以额触地,甲叶在卵石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接过信笺时,一滴热泪坠在火漆封印的“熊”
字上,将那朱砂染得愈猩红。
礼乐声恰在此时破空而来。
一顶青篾檐子穿透薄雾,金丝帘幕随颠簸轻晃,恍若蛰伏在晨霭里的蜃楼。
“公主且诉衷肠,此地交给微臣。”
虞允文仓忙起身,玄色披风扫过卵石,迎上前去。
玲儿忽觉喉间涌起苦涩,素色裙裾在青石板上绽开涟漪,踉跄着扑向那道雪色身影。
玲儿猛然抓住仕林衣袖,素色裙裾扫过满地蒹葭,间步摇乱作一团:“仕林哥哥…此去宫墙万丈…”
“莫哭。”
仕林以指为梳,将玲儿散乱的青丝拢在耳后。
桃木簪自他间滑落,三千银丝如月华倾泻,"
你既承我精血,纵是九重宫阙,我也会踏碎临安瓦,携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来迎我倾世明珠。”
玲儿将脸埋进他颈间,泪水浸透素纱中衣:“我不要十里红妆,不要凤冠霞帔,只要…”
“一年。”
仕林取下她鬓边金步摇,换作自己的桃木簪,“虽非华贵,却为贴身之珍,想我时,让它替我护你三千青丝,待江南杏花再开时,我以三书六礼为聘,可好?”
江风卷着两人的丝纠缠不清。
玲儿咬破朱唇,将血色印在他肩头:“遗我双金钗,结我同心意,结为君妻,白不相离…”
礼乐声骤然刺耳,八百玄甲列阵如黑云压城。
虞允文横剑当胸,亲兵朴刀出鞘三寸,却见绯衣太监拂尘劈面扫来,尖利嗓音刺破晨雾:
“老奴奉旨迎公主回宫——”
虞允文横刀拦在仪仗前,苍老指节叩在鎏金腰牌:“枢密院中书舍人虞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