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晨风裹着荷香漫过青石板路,仕林和莲儿携手而行步出青远观时,檐角铜铃恰好摇碎最后一滴晨露。
城中的城南厢的喧嚣已顺着坡道漫上来——绸缎庄的招幡在风里翻出绯色浪头,糖画摊子的铜勺正浇出琥珀色的凤凰,连街边卖花女竹篮里的栀子,都沾着市集特有的暖尘气息。
莲儿攥着仕林的袖口躲过往日杂铺的独轮车,木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里,忽听得斜巷口传来脆亮的吆喝:“冰糖葫芦嘞!
刚出锅的冰糖葫芦嘞!”
“糖葫芦!
哥哥!
我要糖葫芦!”
那声音像枚绣花针,倏地挑开莲儿记忆的锦缎。
她挣开仕林的手就往街角跑,绣鞋踏碎晨光里的青石板影,间茉莉簪子晃出细碎银光。
仕林笑着追上去,墨袍袖摆扫过香料摊时惊起一蓬墨香,正撞见莲儿踮脚望着糖葫芦担子,指尖绞着裙上的珍珠璎珞,眼尾水光直往糖霜上黏。
“要三串!
不,五串!”
她回头冲仕林晃着手指,鼻尖蹭到糖衣的甜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抿住唇,“幼时过年,小姨总在清河坊给我们买糖葫芦。”
晨风吹乱她鬓边碎,她接过仕林递来的冰糖葫芦,指尖触到冰凉的糖壳,“那年哥哥进宫伴读,年关下起大雪,小姨的青色披风上落满雪花,却把糖葫芦全塞进我袖筒里,说’莲儿吃完这串,哥哥开春就回来‘…"
仕林替她摘去间草屑,忽然一阵风卷过街角,仕林腕间赤绳骤然泛起金芒。
她惊得抬头,正见仕林已将一绺青丝绕在指间,替她别到耳后:“瞧你嘴角沾了糖霜。”
仕林用帕子擦过她唇畔,却触到她突然烫的面颊。
莲儿含着糖葫芦抬头,见他墨眸里晃着自己的影子,竹枝上的红果映着晨光,恰如她间茉莉簪凝结的冰晶。
街角的风突然变作穿堂刃,卷着糖霜甜香劈面而来时,玲儿素色帷帽的银流苏正颤成一挂碎雪。
她立在绸缎庄飞檐投下的阴影里,明黄御宴帖在掌心卷成烫金的茧,指腹碾过“许仕林”
三字的笔锋,恰如碾过三年前历阳江畔上的屐痕。
晨辉斜斜切过仕林替莲儿别碎的指尖,那道熔金赤绳骤然暴涨的光刃,正巧劈开玲儿帷帽下的瞳孔。
她看见莲儿间茉莉簪凝着的露珠,像极了自己晨妆时未落的泪,而仕林擦过少女唇畔糖霜的帕子,边角绣着的竟是她临别时,塞给他的。
在历阳江畔惜别时,她把这方帕子和金步摇塞进他怀中,可如今却沾了旁人的甜腻。
“公主”
贴身宫女见她指尖渗出血珠,慌忙想扶,却被玲儿甩开手。
御宴帖从掌心滑落,明黄绢帛跌在青石板上,被往来行人踩上几个泥印。
玲儿望着仕林低头咬下莲儿递来的半颗糖葫芦,喉间忽然涌上腥甜,像是把太液池的荷梗嚼碎了咽下去。
“回宫!”
她猛地转身,素绸宫装的广袖扫翻了街边卖花女的竹篮,栀子落了一地。
“公主?御宴帖还没”
宫女惊得捡起御宴帖,见帖上“许仕林”
三字已被泪渍晕开。
“本宫说回宫!”
玲儿头也不回地往巷口走,帷帽下渗出的泪水滴在衣襟上,将绣着的并蒂莲纹洇成深紫。
远处传来仕林的笑声,混着莲儿嚼冰糖葫芦的脆响,在她身后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网眼里全是三年前她在宫墙内,对着桃木簪望穿秋水的日夜。
巷口的风卷着碎糖霜掠过玲儿时,一道素白光影忽然横在面前。
“丫头。”
小白指尖凝着未散的雾霭,望着明黄御宴帖上晕开的泪渍,顶戴素白步摇与仕林那边的金芒共振,震得玲儿袖中桃木簪嗡嗡作响。
这声“丫头”
让玲儿猛地顿住脚步。
她回头时,素色帷帽的银流苏扫过小白的袖口:“白……白夫人!”
她攥紧的玉龙佩滑落在地,出清越的“叮”
响。
话音未落,暗处突然跃出数道黑影,羽林暗卫的佩刀在晨光里晃出冷芒,直抵小白颈间。
“退下!”
玲儿挥开护卫的手,珍珠璎珞扫过处暗卫腰间刀鞘,“这是……故人。”
小白任由护卫环伺,目光却锁着街角——仕林正将半颗糖葫芦喂进莲儿口中:“此事非你所见。”
她不顾颈间横刀,抓住玲儿的手腕,“他被赤绳迷了心窍!”
玲儿腕间一震,桃木簪坠地的声响被市集喧嚣吞没,只见那赤绳如熔金锁链缠绕仕林手腕,每晃一下都在晨光里爆出细碎火星,那光刃般的线条割得她瞳孔疼,喉间涌上的腥甜险些冲破唇齿。
“白夫人慎言!”
她猛地甩开小白的手,素绸广袖扫过满地栀子花瓣,将半片碎瓣碾进青石板缝。
“此处人多眼杂,”
玲儿压低声音,帷帽下的睫毛颤得像风中残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