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明是实话,却因为不知从何处爬上来的幽绿恐惧,说得结结巴巴,仿佛底气不足一样。
水银笑了。
“警察要对市民下手,多的是光明正大,不被追究的手段。”她轻快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找你这种猎人合作?”
麦明河深吸一口气,决定冒个险。
“我与他们没有合作……我与你一样,也是被拖进这件事里的。”她低声说,“你恨警察,是因为刚才的梦吗?可刚才的梦里,没有出现警察。”
“对啊,”黑沉沉的雨夜里,水银慢慢露出一道暗白的笑。“……一直就没有出现警察。”
麦明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到场的?太晚了?”
水银沉默了几秒。
“早就到场了。”她的声音平平的,不再轻快。“周围恰好有几个巡逻的。在第一声枪响之后,音乐厅门外就站着几个警察了。”
麦明河愣愣地看着她。“但是没进去?”
“没进去。”水银近乎慢条斯理地说,“里面一片一片死人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守在外面,等后援呢。”
暴雨倾注在二人之间,哗哗雨声持续一会儿,她忽然说:“……二十七死,重伤不计其数。她是最先死去的人之一。”
水银叹了一口气,白色呼吸立刻被雨打散了。“……我不自责。”
麦明河安静一会儿,点点头。
“如果一切都必须原样重来一遍,我想她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你给她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
水银顿了顿,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麦明河。”
水银点点头,手中的枪慢慢垂了下去。“嗯,挺短的,不错。”
麦明河看着垂向地面的枪口,一时还不敢把胸中那口气全松出来。水银给人的感觉,与疯子有一个共同之处:下一步会作出什么行动,无法预测。
哪怕是现在,她也还不敢说要为司机叫救护车;万一水银以为她是想找后援就麻烦了。
“如果真需要杀你,你的名字又很长,就不好了嘛。”
说着,水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布满刺青的脖颈——墨青一片片笼在皮肤上,只露出了阴天石碑一样暗白的空隙。
麦明河突然灵光一现。
“他们都死了?”她低声问道,“你脖子上的人名,都是……”
“都是我杀的。”水银轻快地一笑,说:“挑着留了一些纪念品。”
司罗刹死前,她脖子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名;如今她的脖子上,却尽是刺青墨迹——其中有多少是警察,麦明河简直不愿意问。
水银不可能不明白,这等于把罪证刺在了身上,与背着尸体招摇过市,几乎没有区别。
只要把她拉上法庭,任何陪审团看见她脖子上的名字,她都会毫无疑问地被判死刑。即使是猎人——
“……我一直盼着有那么一天,”水银近乎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手指从脖颈上慢慢抚摸过去。
“那么一天”究竟是指什么,麦明河却没问出口。
水银后方的油罐车下,有个昏蒙蒙的轮廓,此时忽然轻轻一动。在漆黑雨夜里,那片影子几乎像是微微波荡起了一段幻觉,马上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