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2o年5月6日
天色刚蒙蒙亮,空气里仍残留着昨夜的凉意。
院子外头传来几声狗吠,接着是鸡鸣,清脆得仿佛把整个村子唤醒。
我推开木门,眼前是湿漉漉的土路,露水顺着草叶滚落,溅在鞋面上,凉得人一激灵。
远处的田野还笼着一层薄雾,静静伏在那里,像一头耐心等候的牲畜。
母亲已经在灶台前忙碌。
柴火烧得正旺,火舌舔着锅底,出“噼啪”
的声音。
锅里是昨晚泡好的红薯粥,冒着热气,甜香顺着烟囱飘出去,与院外的雾气缠绕在一处。
她一边添柴,一边念叨:“这几天最要紧,得早早下地,太阳毒,人也得熬得住。”
父亲背着锄头,站在院门口。
他的旧布衫已经洗得白,肩膀处被汗浸出来的痕迹早就成了深色。
他低头吸了一口旱烟,烟雾在清晨的光线里氤氲开来。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眯着眼,望向远方那片麦浪起伏的地。
我接过母亲递来的碗,热气扑面而来,红薯粥浓稠绵软,舀一口下去,胃里立刻暖了。
母亲又塞给我一块咸菜,叮嘱:“别光顾着干,记得喝水。”
她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担忧,却也知道,农忙时节,谁都停不下来。
不一会儿,阿强气喘吁吁跑进来,肩上搭着毛巾,手里拎着一包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他笑着嚷:“我娘说,今天多蒸了几个,叫我送过来,咱们中午在田里吃。”
母亲忙接过,笑着道:“你娘总是惦记人。”
阿强摆摆手:“自家人,不说那些。”
——
走到田里时,太阳已经露出半边脸,金光照在露珠上,碎亮一片。
麦田在晨风里轻轻摇晃,出“沙沙”
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那气息让人心安。
父亲弯下腰,扒开几株麦子,仔细察看穗粒。
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低声道:“今年麦子实在,比去年要好。”
阿强擦着汗,插话:“叔,等打完场,我看咱们得摆上几桌,把忙完这阵子的劲头都散出来。”
父亲只是笑笑,没接话。
那笑容不张扬,却沉稳如土地本身。
我跟在父亲身后,学着清理沟渠。
锄头起落,泥土翻开,湿气腾起。
鞋底陷进泥里,“扑哧”
一声拔出来,带着一股厚重的声音。
阿强挥着锄头,汗水顺着脸颊直流,仍旧嚷嚷:“这太阳,才冒头就这么毒,等到正午,怕是要把咱们烤化了!”
父亲淡声应道:“夏收就是这样,熬过去,心里才安稳。”
——
到了午时,烈日当空,天空一片刺眼的白。
蝉声在林子里响得震耳欲聋,空气仿佛凝固,热浪一阵接一阵。
我们的衣衫早已被汗浸透,紧贴在身上,举手投足都带着黏腻。
母亲照例送来了饭。
竹篮里有几个白花卷,一小罐绿豆汤,还有昨晚腌好的凉拌黄瓜。
她把篮子放在树荫下,喊:“快来歇会儿。”
我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围坐在树下。
风吹过来,带着凉意。
阿强迫不及待抓起一个花卷,大口咬下,又咕咚咕咚喝了半罐绿豆汤,长出一口气:“这才叫过瘾!”
母亲摇头笑:“你嘴上没个闲。”
父亲吃得很慢,只偶尔抬眼看看天,又低头望望田,好像总在盘算着什么。
我嚼着凉黄瓜,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满足感。
烈日之下,能在树荫下歇息,有家人、有邻里一起吃口简单的饭,这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
饭后,母亲让我们在树下歇一会儿。
父亲靠着树干,眯着眼抽烟,烟雾在枝叶间缭绕。
阿强干脆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着脑袋,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风吹麦浪,心里亮堂……”
他的嗓音嘶哑,却带着几分轻快。
我也靠在树根旁,抬头望天。
阳光透过叶缝,斑驳地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耳边是蝉鸣、风声,还有父亲偶尔吐出的烟雾声。
那一刻,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父亲忽然开口:“沟渠得再细细查一遍。
等傍晚凉快,再下去看。”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
阿强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应:“好,叔,您说咋干,咱就咋干。”
母亲收拾碗筷,笑着说:“你们仨呀,一个比一个倔,叫歇偏不歇。”
父亲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午后的太阳越毒辣,热浪扑面,汗水不断流淌。
阿强边干边嚷:“这天要是再热几分,真能把咱们烤熟!”
我忍不住笑他:“你嘴里就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