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焦炭与木料燃烧后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
那片原本属于福满楼的所在,此刻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火炬,雕花的窗棂和厚重的梁柱出“噼啪”
作响的哀嚎。
火舌冲天而起,将半个川河镇的夜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橘红色。
“走水啦!
快救火啊!”
“水!
快提水来!”
杂乱的呼喊声、铜锣的急鸣声、人们惊慌的尖叫声,彻底撕碎了小镇的宁静。
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的屋舍中涌出,提着木桶,端着水盆,乱糟糟地冲向那片火海。
李正华站在多财酒楼的门口,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片跳动的火光,一股寒意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巧了。
前脚,南方的陈商贩刚走,多财酒楼刚刚拒绝了一份天大的机遇,选择了“稳固自身”
。
后脚,镇上最大的竞争对手福满楼,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付之一炬。
这绝不是天灾。
这是人祸!
“大哥!”
李正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写满了惊骇和后怕。
他粗重的喘息着,声音都有些颤,“这……这火……”
他想说,这火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烧错了地方?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杀鸡儆猴的警告?
李正华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酒楼门楣上那块“官商指定”
的牌匾。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几个烫金大字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人心头慌。
这块牌匾是荣耀,是护身符,但此刻它更像是一个靶心。
他不顾家人的担忧,带着同样神色凝重的李正文,快步融入了奔向火场的人流。
越是靠近,那股灼人的热浪就越是逼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松油味,这让李正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松油助燃,火势才会如此凶猛,难以扑救。
这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火场周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临时组织起来的救火队伍显得杂乱无章,泼出去的水大多被烈焰蒸成了白汽,根本无济于事。
更多的,是袖着手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交头接耳,脸上是混杂着恐惧、兴奋和幸灾乐祸的复杂神情。
李正华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火上,而是在人群中飞快地扫视着。
他想找到福满楼的掌柜——赵掌柜,问问后者清不清楚是谁放的这把火。
很快,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赵掌柜瘫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精明笑容的脸,此刻一片死灰,双目无神地望着那片正在将他半生心血焚为灰烬的火海。
他的几个伙计围在他身边,同样是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李正华和李正文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赵掌柜。”
李正华的声音很轻。
听到声音,赵掌柜那空洞的眼神才缓缓聚焦,他抬起头,看到是李正华,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全完了……”
半晌,他喉咙里才挤出几个字,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脸上的褶皱滚落下来。
李正华看的心中不忍,蹲下身安慰道:“赵掌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人没事?”
赵掌柜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出怨毒和恐惧交织的光芒,他一把抓住李正华的胳膊,声音嘶哑地尖叫道,“怎么可能没事!
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让李正文都吓了一跳。
李正华的眼神却骤然一凛,无视着赵掌柜的举动,一字一顿地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赵掌柜的身体猛地一颤,那股怨毒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嘴巴张了张,却又死死地闭上,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拼命地摇头。
“没……没什么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是后厨的灶火,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眼神却在疯狂地躲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让开!
都让开!
县令大人到了!”
人群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县令张敬德一身便服,脸色铁青地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
他勒住马,看着眼前这几乎已经无法挽救的火势,气得嘴唇都在抖。
“废物!
一群废物!
烧了这么久,火势怎么一点没小!”
他对着负责救火的巡街官吏怒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