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殿的门被晨光推开时,新帝正站在龙案前,指尖捏着那卷被冷汗浸透的遗诏,红血丝爬满了眼白。昨夜的梦境仍在心头灼烧——君逸尘在金銮殿上捧出兵符的坦然,苏皖兮那面透光镜映出的异域地图,惠太妃轻描淡写间定下的邦交策略……这些画面像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连呼吸都带着焦灼。
“圣上,早朝的时辰快到了。”李全德捧着朝服进来,见他眼底的青黑,声音放得极轻,几乎要被香炉里的烟卷吞没。
新帝没看朝服,只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光线刺得他眯起眼,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拟旨。”
李全德一愣,臂弯里的朝服滑下一角:“圣上想拟……什么旨?”
“给安王的。”新帝转过身,晨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棱角,像极了君逸尘奏疏上力透纸背的字迹,“就说云州地处南疆,近年匪患频发,民生凋敝,特命安王君逸尘携家眷前往镇守,即刻起程,不得延误。”
李全德的手猛地一抖,朝服差点从臂弯滑落,慌忙用小臂夹住:“圣上!这……安王刚肃清虎符余孽,尚未休整,且云州偏远,气候湿热,安王妃还怀着身孕……”
“怎么?”新帝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像北境的冰棱,“朕的旨意,你也要质疑?”
李全德“噗通”跪下,额头抵着金砖:“奴才不敢!只是……这般仓促,怕是会引人非议,说圣上容不下功臣……”
“非议?”新帝冷笑一声,走到窗前,望着安王府的方向。那里此刻该是炊烟袅袅,君逸尘或许正陪着苏皖兮在廊下散步,惠太妃在翻晒江南的新茶,君远志蹲在花圃里侍弄他的兰草——一派岁月静好,可这静好背后,藏着多少让他夜不能寐的未知?那面能看透千里的“透光镜”,那本记载着异域技艺的册子,还有君逸尘骨子里那份不属于皇家的坦荡,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猜忌心上。
“让他们去说。”他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比起‘容不下功臣’,朕更怕哪天醒来,这江山的规矩都被那些‘铁鸟’和‘发热石头’改了个彻底。”他顿了顿,指尖在窗棂上划出一道浅痕,木刺嵌进指甲缝,“传旨时再加一句,赏云州三年赋税,准安王自行任免地方官员——朕要让天下人看看,朕不是猜忌,是倚重。”
李全德心里一寒。赏赋税,许任免权,看似是天大的恩宠,实则是把安王远远地推到京城的视线之外。云州距京千里,就算君逸尘真有什么异动,消息传回来也需半月,足够朝廷调兵应对了。这是恩宠,更是流放。
“奴才这就去拟。”
圣旨拟好时,早朝刚散。君逸尘正走出午门,就见李全德捧着明黄卷轴快步走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眼角的细纹里却藏着一丝紧张:“安王接旨。”
君逸尘心中微动,依礼跪下。当“即刻起程前往云州镇守”几个字钻进耳朵时,他握着拳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早有自请远迁的打算,可这道圣旨来得如此仓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显然不是单纯的“倚重”。昨夜思政殿的灯火亮到天明,他早该料到。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李全德躲闪的目光,心里瞬间明了——这场迁徙,从来不是他单方面的请求,更是圣上急于促成的结果。
“臣,领旨谢恩。”君逸尘叩首时,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天。兵符已交,退路已选,早走晚走,本无分别。
回到安王府,惠太妃正和苏皖兮整理着婴儿的衣物,小襁褓上绣着的虎头栩栩如生。君远志蹲在一旁,给兰草换盆,陶土的腥气混着花香漫在院里。见他捧着圣旨进来,三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要走了?”惠太妃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捏着那件虎头鞋,银针差点扎到手背。
“是,去云州。”君逸尘展开圣旨,目光扫过“赏三年赋税”“自行任免官员”,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圣上倒是给了咱们不少体面,连地方官都让咱们自己挑。”
苏皖兮抚着小腹,指尖轻轻划过衣料上的绣纹,轻声道:“去云州也好,远离京城的纷争,正好安心养胎。”她看向君逸尘,眼底没有怨怼,只有了然,“只是……这‘即刻起程’,怕是容不得咱们多做准备。”
“来得及。”君逸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了她指尖的凉,又看向父母,“爹,娘,母妃,咱们本就打算离开,不过是早走几日。秦苍已在城外备好了车马,重要的物件昨晚就让人打包了,剩下的杂物,捐给府里的老仆便是。”
君远志放下手里的花盆,看着儿子坦荡的侧脸,忽然叹了口气:“早走也好。这京城的风,刮得人心里发慌。到了云州,水土干净,我那几盆兰草,定能长得更旺。”
惠太妃抹了把眼角,笑着说:“我早就收拾好了一箱医书,还有皖兮给的那些‘消炎药’,到了云州,说不定还能给当地百姓看看病。咱们去了,不是做王爷王妃,是去安家的。”
安王府的庭院里,丫鬟们正将箱笼搬上马车,苏皖兮站在廊下,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书房走去。
“还有什么没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