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起落间还带热气。
他的视线从门口慢慢转回,面部淡然无波。
这副身子仿佛就是刀枪不入。
可人老了,心气没散,骨架却软了下来,背部偶尔传来不明显的酸楚。
他偏了偏头,喉结滚动,手掌仍压在椅把上。
唯独那一点点宽厚的柔情,比铁都还硬,捏死都舍不得松。
“小幺……”
他把孙女的名字嵌在舌尖,低声咀嚼,每一遍都几乎融进了静夜里。
那声音刚好掩在窗外微风穿过树叶的细响之间,很轻,却脉络分明,
在昏黄灯光下随他呼吸轻微波动。
从她落地啼哭到如今身姿挺拔,屋角那盏老式壁灯投下一块温暖淡影。
司老爷子握着拐杖指尖有些发凉,台历上零散的字迹映入眼底。
他觉得自己见惯沧桑,从不轻易动容,可只要谈及这孩子,心口总有种无言的牵扯。
哪怕清楚她自有分寸、主见极强,年年有新主意,难得安稳,
他却下意识总把她拢在臂膀之内不敢松手。
房间一角搁着小幺童年的旧木马,他目光偶尔触及那处,唇线不经意收紧。
这种无法克制的关怀,仿佛晨雾缠绕,任谁说也理不清。
他明白,无论小幺再怎样鲜活独立,只要放开掌心那一瞬,
好像整个家族的信赖都被抽离。
司老爷子呼吸悄然滞住,
想到幼时种种荒唐缘由,让她以男孩身份长大。
桌上的老照片边角翘起,他捻起一张摩挲粗糙纸面。
多年习惯早已养成,小幺握拳跨步的身影依然停留在他的回忆里。
椅子被身体轻轻带动,发出“吱呀”作响,声音断续环绕房间。
那颤音和槐树下小时候挂的风铃、青石砖巷子里半夜归家的淡淡杂响此刻重叠,
每一次晃动都牵连着记忆缓缓回返。
司老爷子眉峰依旧紧锁,
嘴唇贴成一条直线,
手掌在膝头轻敲片刻,
终于整个人稍有松动。
他移开视线,望向门边低垂的灯绳,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
“唉,人都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微微倾身,笑出一声自嘲,拿茶杯抿了一口水,眼里闪着沉稳的思量。
其实追根究底,小幺从来不是让人少操心的那种孩子。
她骨子里带韧劲儿,学什么都带点猛劲儿,
闯祸比别人迅速,转身却也能想出新法子收拾残局。
桌面上还剩几本字帖,他用手背扫了扫灰尘。
正是如此性格,才格外切合他对后人的期待。
指尖落在杯沿,司老爷子静静凝视窗外夜色,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一家人的气脉和骨头,不该全都是依赖和顺服,也得有七分狠劲和三分傲气。
只是,这份傲气有了护持,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夜风透进房间,窗纱被轻轻掀起一角。
空气中浮动着一缕微香,安静地萦绕在书房的桌案旁。
墙上的挂钟指针缓慢游移,台灯投下的淡黄光线将桌面文件的边角切割得分明。
司老爷子坐在靠椅上,指尖点了下桌面。
他眉心微拧,下巴略略扬起,额前几缕银发随夜色晃动。
他望向窗外深色的轮廓,眉宇间凝出更深的阴翳,像是在不动声色间拨开压在心头的薄雾。
世道终究变了。
他视线从窗外低回,落在昏暗处墙面斑驳的影子上。
娱乐圈那些陈年的旧账与尘埃,他虽未言明,却早已清楚其中曲折。
他缓缓整理袖口,手掌摩挲着扶手边缘。
小幺既然选的是这样一条难走的路,那些应付不尽的流言蜚语、无端的猜测排挤,总难免叫人辗转反侧。
客厅那头的钟声断续传来,声音在清冷的夜里显得空旷悠长。
他瞥了眼桌角摆着的家族旧照,照片边框磨得光滑。
家业与权势虽然是锋锐的壁垒,小幺面前或许看似是张底牌,
可细想起来,更多的时候,这些身后巨大的影子,不见得就能替她挡住所有风浪。
他扣了会儿玳瑁烟盒,没有点燃,只是慢慢旋紧盖子。
这份光鲜的靠山,在世人眼里耀眼夺目,真实处处,
却往往招来窥伺与非议。
那些攀比或暗里的提防,比烈日下的暴雨更难预料。
他好像养成一副老父母的病,整日计较琐屑,
他说时轻叩桌面,嘴角扯起点讽意,对自己的心结一笑置之。
但指尖停滞了两秒,无声地收了回来。
他遥望天花板上灯影晃动,角落几缕灰尘在光柱中漂浮。
他没有出声,心底却隐约有些受制于夜色的沉默弥漫开来。
其实还是不甘心。
椅背轻响,他坐正了些,手指在膝上相互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