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人间烟火气(2 / 2)

飞行物」已有模糊想象,有了飞机这个词,包括从画报上看到的19世纪末欧美流行的硬式飞艇,外形圆滚滚的。而飞机榄的橄榄核被糖渍后,两头尖、中间鼓,剥了糖衣的橄榄仁微微蜷曲,远看有点像飞艇的轮廓。小贩们为了吸引孩子,便起了个「飞机榄」的俏皮名字,也附庸一下当时西风东渐的时髦。

听到小贩的解释,王月生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于是继续观察着这座几年未见的南方都市。注意力一分散,首先就是耳膜被各种声音揉成一团,像一碗熬得太稠的老火靓汤:

远处传来「八和会馆」的锣鼓声,《帝女花》的梆子腔穿透骑楼,“落花似坠絮,烟柳断肠时”的唱词裹着椰子香的茶气,飘进「陶陶居」的雕花窗棂。卖报童举着《中外纪闻》跑过,喉咙喊得破了音:“看呐!八国联军占了天津卫!老佛爷跑了西安府!”。卖甘蔗的汉子用刀背敲着青皮蔗,“咔嚓”声里混着“甜过蜜糖嘞——”的吆喝。沙面岛方向传来教堂的管风琴声,《欢乐颂》的旋律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人力车的橡胶轮碾过石板,“吱呀”声里夹着车夫的喘息:“先生,去沙面?加两文钱!”。忽然有片刻安静——是街角的老榕树落下片叶子,打在卖花担子的竹篾上。卖白兰花的老妇抬头望了望天,轻声叹:“十一月了,该落雨嘞”。

石板路被午后的阳光晒了一整天,石板还有余温,但缝隙里的青苔凉丝丝的,像块浸了井水的绒布。骑楼廊柱的红砖墙被岁月磨得粗糙,手抚过「大新公司」的招牌,铜制“新”的字边缘硌得掌心发疼。疍家女的香云纱短衫贴着手臂,面料滑溜溜的,带着晒过太阳的暖。买办的西装呢料硬邦邦的,衬里缝着英国产的铜纽扣,凉得刺骨。茶楼的藤编椅垫凹凸不平,坐上去会陷进几个浅坑。邮差的自行车把手裹着褪色的蓝布,布面起毛,蹭得虎口发痒。风里有股复杂的温度——河涌的潮气裹着虾酱的咸,茶楼的炭炉飘来焦香的茶气,外国商人的雪茄味混在其中,像根细针扎着鼻腔。

气味是最锋利的时光刀,切开旧时光的肌理。「莲香楼」的莲蓉月饼刚出炉,甜香裹着猪油香,熏得人发晕。「陈添记鱼皮」的摊位前,鲮鱼皮拌着花生、芝麻,咸鲜里带着脆生生的酸。中药铺的「陈李济」门口,艾草与陈皮的香气浓得化不开。卖蚊香的阿伯挑着竹筐,艾草燃烧的气味混着硫磺味,呛得人直咳。沙面的「亚细亚火油公司」油罐车停在路边,煤油味像根细铁丝,扎得人眼睛发酸。英国商人的怀表链上挂着「哈德门」香烟盒,烟草味混着皮革味,是种陌生的、侵略性的香。榕树的落叶落在肩头,带着潮湿的土腥气。珠江的风掠过发梢,混着对岸「芳村花地」的茉莉香,清冽得像滴晨露。

骑楼的雕花木窗与沙面的欧式拱券在视野里打架,人力车的吱呀声与留声机的杂音在空气里纠缠。这里既有「十三行」时代的商贸基因,又有「师夷长技」的笨拙模仿,像个穿着旗袍却别着怀表的少女,既端庄又慌张。卖飞机榄的小贩在那边又开始喊“靓女试食”,与2025年广州街头“靓女试下新奶茶”的吆喝如出一辙。茶楼的「虾饺皇」蒸笼腾起白雾,与现代早茶店的玻璃罩子下飘着的雾气,都是人间烟火的形状。街角的老丐裹着破棉袄打盹,身上的补丁叠着补丁。沙面的外国士兵扛着步枪巡逻,皮靴声踢碎了卖花担子的梦。

最新小说: 人在贞观,科学破案 你管这叫恋爱选项? 寒门状元 修仙界最沙雕的女魔头,竟是我 暴君登基横扫九州 大明,我来了! 第一权臣 大周:帝国之王霸天下 女帝:别闹,朕怀孕了! 中年离婚,我嫁豪门红遍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