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星晚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并非恐惧或抗拒,而是一种对未知前路的审慎,以及对脚下这片浸透了汗水与情感的土地的深深眷恋。她看着顾言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知道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历经深思、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她没有多问,只是将这份心思默默压下,转而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小院的守御与日常的技艺锤炼中。后院的防御系统在她的不断完善下,变得更加灵敏与隐蔽。她甚至开始尝试着,利用那些微小的振动感应机关,驱动一些更复杂的示警装置,比如悬挂在隐蔽处的、内部装有碎石的空心木鸟,一旦触发,木鸟便会转动,发出类似鸟鸣却更具穿透力的声响。
顾言的手臂伤势不重,几日便已结痂愈合。他似乎也暂时将“离开”的计划搁置,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望着星空或远山,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他不再阻止沈星晚参与守御,反而会在她布设新的机关时,提出一些更为刁钻老辣的建议,仿佛在借此锤炼她应对更复杂局面的能力。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又过去了数日。对方似乎因为上次夜袭的失败和顾言展现出的强硬姿态而暂时偃旗息鼓,小院难得地迎来了一段表面的平静。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的潮湿。念初在院中追着一只蝴蝶玩耍,咯咯的笑声为沉寂的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气。沈星晚在工棚内整理顾言的那些古籍图纸,顾言则坐在金丝楠木大案旁,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描绘着某种复杂水车机械结构的草图,正凝神推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舒缓、甚至带着几分闲适意味的叩门声,再次响起。不同于上次那程式化的礼貌,这次的叩门声显得格外从容,不疾不徐,仿佛一位访友的雅士。
工棚内,“玄天青”琴弦发出了比上次更加轻微、近乎安抚般的低鸣。这表明来者的叩门力度控制得极好,恰好处于触发感应的临界点,却又没有丝毫敌意或强迫。
顾言推演图纸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与同样停下手中活计的沈星晚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这种叩门方式,与之前那些不速之客截然不同。
顾言沉吟片刻,对沈星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走向院门。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一个清朗温和、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似乎有些年纪,却中气十足:
“山野闲人,偶经此地,闻得院内隐有机杼之声,木香暗浮,心向往之。冒昧叨扰,只想讨杯清水,观一观院中气象,不知主人家可愿行个方便?”
话语文雅,态度谦和,理由也让人难以拒绝。更关键的是,对方提到了“机杼之声”和“木香”,显然是懂行之人,并非寻常过客。
顾言眉头微蹙,似乎在权衡。对方的气息平和,叩门方式也毫无恶意,但他并未放松警惕。
门外的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又笑着补充道:“老朽姓墨,单名一个‘尘’字。平生别无他好,唯爱观木、观器、观人。主人家若是不便,老朽这便离去,绝不敢强求。”
墨尘?顾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并未想起任何相关的信息。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缓缓拉开了门闩。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灰色布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澄澈明亮,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实则纹理异常致密的黄杨木手杖。他周身气息平和,仿佛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武功或戾气,只有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通透与睿智。
他的目光越过顾言,落在院内的工棚、那些堆放有序的木料、以及正在玩耍的念初身上,最后,定格在工棚门口悄然伫立、眼神警惕的沈星晚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好一处藏风聚气的所在,好一派沉静内敛的气象。”墨尘抚须轻笑,目光重新回到顾言身上,“多谢主人家开门。”
顾言侧身让开一步,语气依旧平淡:“山居简陋,只有粗茶淡水。请进。”
墨尘含笑点头,步履从容地迈入院中。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扫过院内的每一处细节——那加固过的荆棘屏障,那些看似随意摆放、实则暗含章法的“木雕”障碍物,以及工棚内那隐约传来的、精妙机关的微弱气息。他的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妙啊!”他忽然停在院中,指着后院那片看似杂乱的荆棘,对顾言笑道,“这‘荆棘锁甲阵’,看似粗犷,实则内藏‘九宫’变化,暗合‘奇门’之理,更兼有‘声、光、触’三重警讯。布此阵者,心思之巧,胸襟之广,实属罕见。可是出自这位姑娘之手?”他的目光转向沈星晚。
沈星晚心中一震!这老者竟能一眼看破她布设的机关奥秘,甚至点出了其中蕴含的阵法原理!此人绝非寻常!
顾言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