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巨大的玻璃顶棚,慷慨地洒满阳光房,将漂浮的木屑微尘点染成跳跃的金粉。
念初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他的宝贝胡桃木小盒。
盒盖敞开,里面安放着他守护路上的印记:枯黄叶尖勋章、根须画片、树叶标本、刻着稚拙新叶的木块、打磨光滑的小圆片……他的指尖轻柔地拂过它们,如同翻阅一部无声的成长史。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块最新放入的、边缘还带着毛糙和细小崩口的第二片“新叶”
木刻上。
指尖滑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天木槌落下时的震动,感受到刻歪线条时的懊恼,以及最后打磨掉木刺时的谨慎。
爸爸的话在耳边清晰回响:“木头会用自己的方式说话。
硬的木头,刻深了会崩;软的木头,刻浅了留不住痕。
刻刀下去,它用崩口、用毛刺告诉你它‘疼’了。”
那弟弟呢?弟弟的哭声,就是被他“莽撞的刻刀”
刻疼了的语言。
他合上小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上那片刻工精美的银杏叶轮廓。
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愧疚与责任的暖流在心间涌动。
守护,不仅仅是照顾小苗,呵护弟弟,或许……也意味着要更小心地对待那些承载着他心意和记忆的“印记”
本身?就像他打磨掉木刺,让木刻不再扎手。
庭院里传来顾言沉稳的脚步声。
念初抬头,看到爸爸正走向那棵古老的银杏树。
他没有带工具,只是站在巨大的树干前,宽厚的手掌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抚摸着树皮上那些深如沟壑的皴裂纹路。
念初心中一动,放下小盒,像只灵巧的小鹿般跑了出去。
他跑到爸爸身边,仰起小脸:“爸爸,你在看什么?”
顾言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粗糙的树皮上,指尖沿着一条深深的纵向裂纹缓缓移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平一道古老的伤痕。
“看它的脾气。”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硬的皮,软的芯。
裂口的地方,藏着它熬过的风霜。”
念初学着爸爸的样子,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贴在冰冷的树皮上。
指尖下是坚硬、粗糙、布满颗粒感的触觉。
他顺着爸爸指尖的方向,也摸到了一条深深的纵向裂纹。
裂纹边缘锐利,深处堆积着经年的尘土和微小的苔藓颗粒。
“它…这里‘疼’过吗?”
念初小声问,想起了自己木块上的崩口。
“嗯。”
顾言应了一声,指尖停留在裂纹边缘,“很久以前,一道很深的伤。
它自己慢慢合拢,把风霜都藏进了皱纹里。”
念初仔细地看着那道裂纹,看着它边缘扭曲虬结的树皮,看着深处沉积的岁月痕迹。
这不再仅仅是树皮的纹理,更像是一道凝固的呐喊,一段沉默的史诗。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在他心中清晰成形——他想把老树爷爷这饱经风霜的“脾气”
,也刻下来!
这个念头带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感,也带着巨大的吸引力。
他立刻跑回阳光房,翻找出一块比之前练习块更大、质地也更紧密的木料——一块颜色深褐、纹理相对致密的榉木。
他要用这块更“硬”
的木头,来“复刻”
老树爷爷那“硬”
的树皮和“深”
的裂纹!
他抱着木块和工具,重新跑回庭院,在离老树不远、能清晰看到树干纹理的草地上坐下。
他没有立刻下刀,而是仰着小脸,目光如同最细致的画笔,一遍遍描摹着眼前这段树干上最富张力的皴裂区域。
那深纵的裂纹如同大地的裂谷,周围虬结凸起的树皮如同凝固的惊涛,还有那些细小的横向褶皱、脱落的皮屑留下的浅坑……每一处细节都诉说着无声的坚韧。
他拿出铅笔,在榉木平整的面上,极其认真地、一点一点地拓印着他观察到的纹路。
不再是简单的叶子轮廓,而是复杂交错的沟壑、凸起和裂纹!
他画得很慢,小眉头紧锁,努力将眼睛看到的立体纹理转化为纸面上的线条。
终于拓印完毕。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凿子和木槌。
这一次,面对更硬、纹理更复杂的榉木,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第一下敲击,“笃!”
声音沉闷,凿刃只啃进去一点点,木屑细小而坚硬。
他咬紧牙关,手腕用力,控制着木槌的落点。
“笃…笃…笃…”
敲击声变得短促而密集。
硬木的抵抗感清晰地通过凿柄传递到手心,震得他小臂微微麻。
刻深纵裂纹时,他必须用更大的力气,凿子有时会打滑,在木块上留下难看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