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数字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东西,它们从不说谎,只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记录下所有的真相与罪恶。
“清查组”
的工作地点,就在林纾他们隔壁的一间小会议室里。
这里没有激烈的审讯,也没有奔波的现场勘查,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
声和计算器按键清脆的“嗒嗒”
声。
空气中,永远飘浮着一股浓厚的、由旧账本的霉味和提神醒脑的浓茶混合而成的独特气味。
在对李大壮合作社的主账户进行初步审计后,王珂的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账面上,每一笔国家补贴款项的拨入和支出,都做得“天衣无缝”
,项目对应、金额匹配,甚至连票都一应俱全。
然而,正是这种过分的“干净”
,让王珂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凭借多年的职业直觉,断定这本光鲜的账册背后,一定还藏着另一本记录着真实罪恶的“阴阳账”
。
他的突破口,放在了与合作社账户有频繁资金往来的几个私人账户上。
其中一个,户主名叫“李二牛”
,是李大壮的堂弟,一个常年在南方打工的建筑工人。
“小张,把李二牛这个账户近三年的所有流水,给我全部调出来,一笔都不能漏!”
王珂的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利。
几个小时后,一份厚达百页的银行流水单,摆在了王珂的面前。
他戴上老花镜,拿起一支红笔,像一位正在解剖精密仪器的外科医生,开始了他漫长而细致的“手术”
。
很快,一个新的、更隐蔽的犯罪模式,就在王珂的笔下浮现了出来。
他现,每当合作社的对公账户收到一笔大额的政府补贴款,比如一笔十万元的“高标准农田建设补贴”
,不出三天,就会有一笔整数的、比如八万元的款项,以“支付工程款”
或“劳务费”
的名义,转入李二牛的个人账户。
这笔钱,在李二牛的账户上停留不会过24小时,然后,奇特的现象生了。
这八万元,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了一样,迅分解成三四十笔金额不等的现金取款。
取款地点遍布全县乃至邻县的各个at机,取款时间也毫无规律,有的在凌晨,有的在深夜。
每一笔取款金额,都在一千到三千元之间,恰好是那种最不起眼、最不会触银行大额取现监控的额度。
“看看这个,多聪明,多有耐心。”
王珂用笔尖敲着那密密麻麻的取款记录,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大额转入,小额多笔分散取现。
这是最典型的洗钱手法。
他们知道对公账户监管严,就用私人账户做‘中转站’和‘粉碎机’。
把黑钱取成现金,就切断了银行的追溯链条,死无对证。”
一位年轻的审计员看着这繁复的操作,咋舌道:“王局,这得跑多少个地方,插拔多少次银行卡啊!
他们为了这点钱,还真是不辞辛劳。”
王珂冷哼一声,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寒光:“这不是辛劳,这是做贼心虚的谨慎。
你以为取钱的是李二牛本人吗?他远在广东,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在七八个乡镇的at机上同时出现?去查!
查这些at机的监控录像!”
命令下达,公安经侦的同志立刻行动。
两天后,结果反馈回来,印证了王珂的猜测。
在那些模糊的监控画面里,反复出现的是几个熟悉的身影——李大壮的妻子、他合作社的会计,甚至还有赵家庄那位周理事长的儿子。
他们戴着帽子和口罩,像幽灵一样,在不同的时间点,出现在不同的取款机前,熟练地进行着“蚂蚁搬家”
式的操作。
这条资金链的查清,像一把锋利的刀,豁开了案件的另一个巨大豁口。
紧接着,第二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也被挖了出来。
在核查农机具购买的实际支出时,王珂的团队现了一个巨大的“价格黑洞”
。
以那台申报价格为五十万的联合收割机为例。
账面上,合作社的对公账户,确实向农机经销商的公司账户,转账了五十万元。
这笔交易,从合同到转账凭证,都无懈可击。
然而,王珂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在五十万转出后的第二天,经销商的公司账户,又向一个陌生的私人账户,回转了一笔二十二万元的款项,备注是“退还保证金”
。
“退还保证金?”
王珂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什么样的保证金,会高达合同款的近一半?这个收款人是谁?查!”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那个收款账户的户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