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
那线在炉胆里像一圈微微亮起的边。
它不亮到刺眼,它只确认了一件事:血里有了金,金里有了“人”
——不是妖,不是怪,是“正”
。
“开。”
郭嘉轻轻吐出最后一个字。
他把昨夜放在炉沿上的那瓣“怜”
移到炉胆边,让它也受一点温。
它不烫,它也不凉。
它在那儿,只提醒“用法者”
不要忘了“人”
。
龙缓缓伸出舌尖,舔了舔“怜”
。
它把头歪了一点,像记起白日里孩子在白榜前写下的“名”
。
它不懂“字”
,却懂那孩子举笔时手心里那股热。
它叹了一口气。
炉里的“裂”
,渐渐不冷。
那道缝往里合了一寸,金血沿着它的边轻轻“焊”
住。
焊住不是一锤定型,是缓缓地“和”
。
郭嘉感到胸口的疼像被人拿手温了一回,再温一回。
他身上的每一寸骨都像被油轻轻抹了一层,关节里那点“砂”
也被一点点洗出。
他的唇色不再是白纸边缘的红,渐渐回到人的红。
他睁眼,灯火在铜镜上被磨开的纹里散成一圈不刺眼的光。
“好了?”
黄月英问。
“合了七分。”
郭嘉答。
他把手心翻过来,掌上的“寿刻”
不再寒,像有一条极细的暖线穿过它的每一笔画。
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只是把“异”
与“法”
、“器”
与“人”
再一次拼合。
凡躯仍是凡躯,金血也仍是血。
可在今日,这已足够。
“余下三分,以‘眠’补。”
黄月英道。
“可。”
郭嘉点。
他难得顺从。
他知道,今晚再硬扛,明天“问名”
的孩子会少一个握笔的人。
他便把背靠在柱上,闭眼,真的睡了一会儿。
黑龙在炉沿也睡,庙钟在木腹里睡,井绢像一口安稳的肺,起伏极小。
鸩站在廊影里,把那只从桥腹里取出的“反簧笛”
用手指慢慢掰直,又慢慢掰断。
她看着那一圈一圈薄铜在她掌心里化成一条无用的直线,便轻轻一笑。
她不笑给谁看,她只是觉得,这座城里有些东西开始“直”
。
荀攸在外廊写下短短两行:“凡躯受试,未负器。
金血入炉,仍是人。”
他写完挥干,吹了一口气,觉得胸口也轻了些。
曹操在门外站了很久,终于转身。
他走回女墙,回望城心,轻声道:“稳。”
·
曙色来临前一刻,庙钟第二声与第三声之间,郭嘉醒。
他从席上起,提衣,整袖。
黄月英睁眼,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把一只新磨的木笏递给他。
木笏上刻着两个字:“问名”
。
“去吧。”
她道。
郭嘉点头,迈出内院。
他经过井,指腹在井栏上轻扣三下。
井腔里的回声像一条安静的蛇,从黑里游过去,再游回来。
他走过廊,走过祠门,走到白榜前。
孩子们已经排开,这是第二日,来写名的更多。
第一个孩子握笔的手在抖,郭嘉把自己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按住他的手背,轻轻一压:“握住。”
孩子抬头,认出他,眼睛更亮,手却稳了。
他写下名字,歪了一点,又添了一笔,把它扶正。
他写完时,郭嘉把木笏立在案侧:“名在,家在。”
孩子点头,小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像把一口气放下。
桥在晨光里稳稳横过水面。
河水在它身下走,走得不急不缓。
旌在祠门前垂着,风一来,轻轻一抬,又落回去。
粥棚那边,锅里又开了第一回。
张辽照例问:“锅壁谁洗?”
有人站出来,他点头:“好。
今日给你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