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签已备。”
荀彧上前,“送到桥边,给天下看。”
“再备一物。”
郭嘉道。
“何物?”
郭嘉从袖里抽出一只旧匣。
匣很薄,薄得像一本被翻烂的经。
荀彧接过,打开。
里面是几页残纸。
纸上写着很细的字:“《养蚕法·太素卷》残:以四时为度,以火为息。
蚕喜静,喜鼓,恶香。
冬以盐温,夏以水清。
丝入纸,纸不腐;丝入印,印不乱。”
荀彧的眼在那行字上停了很久,抬眼时心里的石忽然轻了许多,“你从哪里得来的?”
“旧庙台阶下。”
郭嘉淡淡,“有人把它藏在一块没磨平的砖底下。
——太素观曾在这里讲过经。
经没了。
砖还在。”
曹操笑了一下,笑意抬到眼里,又落下来,“你连经都想好了。”
“我想的是‘名’。”
郭嘉道,“这几页纸要让人看见,不要让人看懂。
看见就够。
——‘王师有法,不扰民’四个字,要有人信。
信了,丝票的‘安’,就稳。”
荀彧把那几页残纸合上,收在怀里。
桥边的风掠过,掠起薄布的一角。
布下的字露出一个直笔。
直笔斩下去,像一把刀。
刀不是杀人用,是割开的。
割开的是一条路。
路有名,名在天子上,也在人心上。
……
午后,照影柜前的队排得不长,人却不散。
有人来了看一眼,又退到旁边。
旁边有人低声问:“真的不加息?”
柜前的吏轻轻笑,“不加。
夜里不兑。
白日兑。
兑的时候,只问名,不问来路。
问名,是为了明年还认得你。”
人群里有人笑:“明年?”
“明年你也要吃饭。”
吏把‘安’印按在票上,印底的“盐星”
在阳光里闪了一瞬,“活着的人,明年都会来。”
笑声在阳光里散了,散成一阵很轻的暖。
暖里掺着姜味。
姜味多了一把。
粥棚里的人把碗端得更稳。
碗稳的时候,手会慢一点。
慢一点的时候,眼会亮一点。
……
夜里,暗影之眼汇回第一张“金蚕脉络图”
。
图不大,只一张轻薄的绢。
绢上的线像雨丝,被风吹得倾斜,却都朝同一个方向。
方向写着两字:回流。
荀彧看着那张图,胸口的铃沉了一晚,终于轻轻响了一下。
他抬眼看郭嘉。
郭嘉也抬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又分开。
像两根绷在同一口弓上的弦,各自收住力。
“活种?”
荀彧问。
“到一半。”
卫峥道,“另一半在路上。
被人截,未见血。
——留下‘白帛记’。”
“袁氏。”
程昱笑,笑里有一点兴味,“他要跟我们赌‘息’。”
“他赌的是快。”
郭嘉摇头,“我们赌的是久。
——让他去快。”
他把视线转回图上,指尖落在许都的那一点,像落在一个尚未燃尽的炭上。
炭出一点看不见的红。
他轻轻道:“明日,新样丝票,出三问。”
“哪三问?”
荀彧问。
“问‘印’:何为‘安印’之短收笔。
问‘线’:何为‘金线微纹’之真。
问‘盐’:何为‘盐星’之涩。
问是问,答不答不紧。
只要人读,影子就慌。”
程昱笑出声,“你在教人识假。”
“我在教人识真。”
郭嘉微俯身,咳了一声,手掌按在匣盖上,像按住一只试图从木盒里飞出来的虫,“识真之后,人就会自己把假丢进水里。
——影子,最怕水。”
帐外的雨又细了一阵,细得像有人用手指从天边拧出的一线水。
水顺着新铺的路往北。
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