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却不厚重,像刚三日的民心,守在门内观望。
曹操眼角一松,荀彧的笔尖亦落定。
郭嘉第二指:“商。”
音色略滞,似有砂石阻于喉中。
他眼底一凝:“商位偏北,驿棚动。”
鸩站在廊阴里,黑衣上还带着雨气,闻言目光微动。
第三指,“角”
。
琴音细长,穿窗微出,像太学的廊檐伸向雨后天光。
忽然,在“角”
的尾音里夹了一丝极轻的嘶,像丝上有一根毛刺。
郭嘉缓住,指尖轻轻按住那一丝不正,眼神在诸人脸上掠过,又落在荀彧手中的奏册上:“礼。
旧贵之‘礼’里藏了一个反舌。
反舌不咬人,咬的是词。”
荀彧会意:“臣去。”
他退半步,却未出列,只把目光转向侧帘,“殿中郎蔡某可还在?”
“在。”
殿中内侍应声。
“今午进宫词,皆更一字:以‘誓’改‘愿’。
愿者可软,誓者可缚。
缚在词,软在人。”
“诺。”
郭嘉第四指,“徵”
。
弦声出,忽又止,像有人捏住了风。
焦尾琴身轻颤,琴尾焦痕似乎在雨后更黑了一度。
众人未及惊,便听“徵”
弦一声极细的裂响,像雨丝被锋锋切断。
断,不是断成两截,而是断在某个看不见的结上。
琴音在空中折了一下,带出一点血气。
郭嘉眼前一黑,鼻腔里一丝铁意忽上。
他没有抬手抹,只把那丝味咽了下去。
程昱目光一缩,却被他以眼神按住。
“徵不顺,南市仍有硬物。”
他把断处接回,指下力极轻,“鸩。”
“在。”
黑影自柱后分离。
“去一趟南市,‘盛义’对门‘长乐’,告诉账房,今日起借灯不借钱。
把灯换成‘礼’——送他一张官学祭器的清单,叫他替太学备器三成,不收钱,只收名。
名帖须写‘愿’。
三日内,灯火不灭便是。
‘盛义’掌柜若再避,就让他避在灯下。”
“诺。”
鸩领命退去。
曹操望着断又续的那根弦,指背叩案:“徵为斗,善变。
祭酒,徵不顺,是否为警?”
“警。”
郭嘉低声,“龙煞反噬的第一道影,常在‘徵’。
徵者,征伐、征引、征税,皆徵。
兵、路、钱,三者微有一处逆,大势便会反咬。”
他指尖掠过琴面,“许都今日以钱软人,以礼缚人,以灯暖人。
‘徵’的逆,或者在兵,或者在路,也可能就在钱的尾上——有人试图把‘愿’翻成‘誓’,再把‘誓’偷换成‘祖’。”
荀攸醒悟:“祖印。”
郭嘉不言,只抬手按最后一弦:“羽。”
羽声一出,极轻,却远,像雨后留在城廓之上的一层白。
他放开手,缓声道:“调弦到此。
焦尾之警,非在断弦,在于以断提示:有物逆我,有气逆城。
今日迁都礼,先行‘礼’再听‘乐’。
乐后,钱行按‘愿’缓兑,兵门按‘钥’紧闭,粮仓按‘动’不授。
太学南墙立新的灯条,名为‘问字’——谁敢摸梁,便让他替我们写字。”
曹操俯下身,用指尖轻触那处断续之结,指腹上沾了一点香灰。
他看着郭嘉,眸中讥而不怒:“你这把琴,动的不是弦,是人。”
随即抬手大笑,“好!
迁都之前,先正一城之音。
来,备礼——”
笑声尚在梁间回荡,郭嘉的胸腔忽然一凉,似有冷针自背骨穿入,针尖从心前一点挑出。
他眼前的灯忽近忽远,远处的雨声如丝复如珠。
他看见荀彧的唇在动,却听不清字。
那一瞬,他像站在一张巨大的琴面上,琴弦从城四门拉向旷野,他只是琴面上一点细弱的灰,随音波起伏。
波到了顶,他稳着身;波回落,他随之倾。
倾至极处,一只手把他扶住。
是曹操,掌纹粗,力道稳。
“无妨。”
郭嘉轻笑,仍稳稳坐回,像刚才的晃不过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