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绕着许都新墙慢慢散去。
焦尾古琴昨夜余温未尽,琴面覆着一层薄绢,像一处尚未结痂的旧伤。
郭嘉在灯下摊开一张空白的纸,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药方。
这张“药方”
不治病骨,治人心。
引子不取参芪,不取鳖甲,只取一个人——天子。
他把笔悬着,未落。
胸腔那只看不见的手又揉了一下,像潮水在暗礁间回旋。
他等那股劲过去,才轻轻吐气,将“药方”
四个小目逐一标出:灯、礼、钱、名。
最后在角上添注:天子为引。
外头马蹄声停在门外,子烈的嗓音垫得很低:“祭酒,车驾已至。”
郭嘉合起纸,袖中一搁,起身出门。
——
今朝不入正殿,先去太学。
天子坐在青篷辇中,衣裾素净,面色尚白。
昨夜的雨把他的眉梢洗出一丝清寒,眼里却有光,像在废墟里捡回的一点火星。
曹操骑在辇侧,甲叶未全干,滴水沿着他的指背往下落。
他没有说话,只用极短的点头挪动行进的节奏。
太学南墙立着“问字灯”
。
三盏灯,三行字:愿在何处?祖在何处?礼在何处?
读书人挤在墙下,有人屏气提笔,有人夯在“祖”
字前迟疑不下。
昨夜放在灯下的焦尾,琴面焦痕在晨光里静默。
风一过,弦未动,人心先抖。
天子掀开一角帘子。
他望着那“祖”
字,忽然想起洛阳废墟里失火的宗庙,木梁倒时出的那一声长叹。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抓了抓衣摆,随后放开,低声问:“若有人写不下去怎么办?”
“不给他笔。”
郭嘉在旁笑,笑意很轻,“让他先看灯。
灯亮久了,眼里就有路。
等他看见路,再给笔。”
“路在哪?”
“在‘愿’里,也在‘礼’里。”
郭嘉抬眼看向那群读书人,“‘祖’留在门外——用来记起来时向谁谢,不用来决定今天往哪儿走。”
天子沉默了一息,慢慢点头。
曹操看了他二人一眼,忽道:“陛下若愿亲写一个字,便是今天的引子。”
天子眼里那点火星悄悄扩大。
他伸手,接过竹管,走向第三盏灯。
众人哗然,却又齐齐闭声,只闻心跳。
天子在“礼在何处”
的下面,缓缓写下一个“安”
字。
字不大,也不美,起笔时手微颤,收笔时却稳稳落在了点上。
“礼不为威,先为安。”
他回身,朝郭嘉含笑,“这字可当药引?”
“足够。”
郭嘉躬身,“安,是给心的‘定’,不是给人的‘枷’。”
灯下的风像往后退了一步,读书人一片嗟叹,有人立时在“愿”
字栏下把自己的名字补全,另一人斟酌良久,终于将“祖”
挪到纸外空白处,像把一块石头从心口搬到了脚边。
——
第二站,北门外的“祈雨”
棚。
棚里昨夜欲出城的人还在,眼底的青色被晨光照得浅了一些。
他看见辇驾来时下意识跪了半跪,旋即慌忙站起,尴尬得无措。
天子没有让他跪,自己在棚边坐下,接过一柄木杓,舀粥、递碗,动作笨拙却不迟疑。
那人接碗时手在抖,却硬是在第二口时停住,低声道:“谢、谢。”
他不知道谢谁。
谢粥,还是谢把粥递给他的手。
粥入口,他咽下去的不是热,是一种能把人从边缘往回拉半步的力气。
棚里另一头,有人打算趁乱递出一封裹着蜡的纸。
许褚早把身形横在角落,像一堵黑墙。
那纸没有递出去,落在了自己怀里,重得像一块铁。
曹操站在棚外,看着这一幕,唇角只有一点看不清的弯。
他回头时,正对上郭嘉的目光。
郭嘉点了点头,袖中的“药方”
在指节里轻轻一动。
——
第三站,仓外赈棚。
雨洗过的地面还潮,太仓西角的小锁今天没有响,守兵像钉子一样直。
赈棚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