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笑里有刚烈有倔强,也有一丝许久未见的安稳。
他把酒一饮而尽,仰头时,少年的哭声止住了,老妇颤着手,像是终于想起来如何做一个长辈——要替儿郎收拾衣裳。
典韦把空碗倒扣在地,瓷声清脆。
他看向青衣人:“你是谁?”
“我——曹操。”
青衣人不再遮掩,解下兜鍪,露出那张天下人日后都会铭记的面容。
他不居高临下,而是勒住马,身躯前倾,与典韦平视,像对一个并肩的兄弟开口,“我麾下,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但缺你这样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兄弟。”
人群像被闷雷击过,一时全静。
鸩在屋脊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忽然明白奉孝为什么要安排这句——这是把所有“强者”
的傲气,折成一把向下的手,伸到泥里,捞出一个还没学会求生的猛汉。
而真正的“统帅”
,本就该当众给人一个做人的“名分”
。
主事踉跄着后退,他看见了风向的彻底倒转。
县吏欲逃,被曹军骑从挡回;被点名的打手牙齿打颤,腿再也站不住。
曹操没有再看他们,只向亲兵抬了抬眉:依法处置,一切按他刚才的口令。
骑从得令,收弩散阵,押人回县。
村人的窃窃私语逐渐变作零散的抽泣,最后沉入一片安静。
郭嘉在二楼轻轻咳了一声,那是无人能听见的提示。
鸩懂,身形一掠,从屋背如燕滑下,在背风处落地,悄无声息。
她的任务已完,戏本正演到最好的地方,她不必再出声。
典韦站在原地,手仍扶着棺。
他忽然将棺抬起,像扛起整座山,把它郑重地放在村道中央,然后单膝跪地,拳头重重抵在地上。
尘土一散,他抱拳高声:“操公若不嫌弃,我典韦,愿为主公牵马执鞭,至死不悔!”
那声“悔”
,像铁撞钟,穿出村外,撞入野地。
曹操下马,以手相扶。
他有一种古怪的温柔,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把人的棱角照得分明,也照得温暖。
他抬起典韦,半笑不笑地看着他:“好。
你今日为朋友之义,孟德记下了。
来日为我之义,我也要你记住——兄弟相托,唯死而已。”
他说着,把空酒碗递还典韦;典韦接过,像接过一柄沉甸甸的兵器。
这时,荀彧与数名骑从至。
荀彧远远做了个揖,目光掠过村口,落在二楼的身影上。
郭嘉挑开半寸帘,眼底的光极淡,像是把所有锋芒都收进袖里。
他垂头,轻轻吸一口气,嗅到的是冷灰、湿土与血;他的舌尖仍是木的,他心里却涌起了一丝稀薄的暖——并不是为典韦归心,而是为“人味”
这二字还没全被自己磨尽。
“奉孝。”
荀彧低声,“主公方才这番,是你安排?”
郭嘉没有看他,只看着村道上那具被箭羽钉成刺猬的棺。
他像是在回答荀彧,也像是在自语:“戏在人间。
主公先救人,后问名。
救的是人,问的是心。”
他的食指在阑杆上点了下,像在星盘上轻轻挪动一颗棋:“今日收下的是猛士,明日护住的是天下。”
(他心里没有说出口的半句是:而我,仍要继续往前,把自己放到更冷的一处。
)
荀彧看了他一眼,想起昨夜的分兵错与流言散播,想起奉孝说的“让人彼此看到彼此需要的东西”
——忠与雄。
他忽然叹一口气,心底那点警惕与赞叹,如两条细线,绞成了一个难解的结。
王家主事被押过时,脸上全是汗。
他不敢看典韦,也不敢看曹操。
他知道今后的路已不由他走。
他想求饶,却找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曹操没有理会他,吩咐立碑赔偿、告祭死者之礼一项不减;又命县吏回去自,否则按“徇私枉法”
论罪。
县吏如梦初醒,连连称“诺”
。
鸩从侧巷行过,衣摆拂过一串被风吹干的小辣椒。
她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奉孝背影极清瘦,像一笔淡墨。
她忽有一丝奇怪的冲动,想让那背影吃口甜的,哪怕一口。
可她只是多停了一心跳,便重新隐入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