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里有潮味。
不是井口那点清凉,是更远的水势拐弯时推来的湿意,像有人在城外牵着一根看不见的绳,沿着沟渠轻轻一拽。
鼓楼下,白榜换了新纸。
荀彧亲手把昨日迁民、巡渠、泔水外排的条目写得分明,又把前日“杀伐簿”
折进档案匣,压在角上。
他站在影里,一面看广场渐次聚拢的人,一面听背后官吏报夜里几处井水更甜的传言。
荀彧只是点头,说:“先记,不评。”
石案在内庭。
案上“地下星图”
已换新绢,墨色未干,井眼与暗线在晨光下亮得像细银。
郭嘉按着图,不言,指尖从“天市垣”
一寸一寸滑到“壶口”
。
夏侯惇站在对面,披甲未解,眼里是压在骨头里的躁。
他要战,可今日的“战场”
不在城外,在地底。
黄月英把铜匣放到案侧,揭开,露出一排像琴枕一样的铜夔钉。
她的嗓音仍旧冷静:“昨夜巡渠,西臂弯加锁纹一条,北井回风孔已改。
再多一枚夔钉,弦枕就齐。”
程昱自门内来,袖上还沾着泥,他低声道:“城西外沿我又加了两处拦污,盐贩子那条‘私排沟’堵死了。
脏井挖好了,白榜写了,里正答应每日监看。”
他顿了顿,抬眼看郭嘉,“可以试第二段了吧?”
“今日不止第二段。”
郭嘉收回手,把袖里那一枚细小的铃递给月英,“铃挂‘西臂弯’弦枕,响不响不紧要,挂住就行。”
“谁去?”
月英问。
“她。”
郭嘉向廊影一指。
鸩自影里走出,一身青布衣,挽得不紧不松,像昨日的她与另一个她刚好叠在一起。
她接过铃,袖口一掩,铃在她掌心无声。
她看一眼案上的星图,点了点头,就像一滴水落回大水里,沿着最自然的方向流走。
“文若守白榜,程仲德守北井,妙算守窑场火,子廉领兵巡鼓楼与水闸。”
郭嘉把每个人的位置点到,“午时一刻,弦齐鸣。
午后,收弦。
天黑前,回气。”
“若有变?”
夏侯惇问。
“以静为先。”
郭嘉的声线极稳,“今天是‘弦日’,不是‘箭日’。”
他话声未落,城外传来一阵微低的轰鸣,像极远的一条兽在腹内翻身。
众人抬眼,视线穿过城头,看见大河面上有一层太阳未照亮的影,顺着上游缓缓推来。
风背起那层影,带着水汽进入城,井沿上的水光微微一颤。
“天时到了。”
黄月英低声。
“地利先备,人和随后。”
郭嘉把“观星策”
在心海里摊开,星网一层层展开,因果线如丝。
城心是“腔”
,沟渠是“弦路”
,符砖是“弦枕”
,民心是“风”
,而他本人,是那一指“拨子”
。
他闭目一瞬,轻轻落下第一指。
看不见的震动沿城缓行。
井壁渗水的节律换了拍子,窑场的火焰整整齐齐收短半寸,沟渠里的水像被人一口气吹动,往同一个方向微倾。
白榜下看热闹的百姓只觉得脚下的砖轻轻地“嗡”
了一声,像某种大物在呼吸,他们下意识地屏住气,随即又笑,说自家错觉。
第二指落下的时候,荀彧已经站在广场边,目光穿过新纸上的字,看向更远的井口。
孩童们端着新削的小瓢,排队取水,井台上负责的里正讨厌地嘘他们,叫他们别挤。
荀彧听到了井里一点极细的“清”
,像一枚针在水底轻碰了铜。
慎重,不言。
鸩到了西臂弯。
那是一处假装“寻常”
的院角,墙边的竹篱把暗井遮得恰好,井沿上有新换的青砖,砖边的砂未彻底收干。
她先顺手把篱上的一处断竹扎好,又把井旁一块突出的石角压平。
她像是路过的一个被差遣来修篱的小娘子。
邻屋有老太太探头看她,她对着老太太笑了一下,露出半颗撤了色的牙。
老太太不疑,缩回去念叨自家的鸡。
她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