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尽管言。”
“多谢。”
她答,“我再借这琴一夜。”
“琴在。”
他道。
“人安。”
她手指落在琴面,轻轻划过那道裂痕。
像一个人替另一个人抚平背上的疤。
她在这一刻确认,眼前之人不是“妖”
。
妖说话带水,他说话带火。
火靠近水不做烟,便是人。
只是这人身上,不只火。
风更凉了一分。
帘外有人轻咳。
郭嘉回头,交待两名亲兵退远一些。
他不愿把她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也不愿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看穿。
他准备离开。
脚步才移开半寸,帘里忽而出来了一个很轻的音节。
不是曲。
是字。
“郭……嘉。”
他回身。
她不看他。
她看琴。
却把他的名说得像在说水的名字。
水走到哪里,风就张开。
他忽然明白她知道。
他每一次把自己的名字藏进袖子里,她都听见了他指节在袖口里摩擦的声音。
那是“奉孝”
三字在衣缝里轻轻咬住他的骨。
他第一次觉得名字也会痛。
“姑娘识字。”
他笑了一下。
“我字奉孝。”
“奉,是奉天下。”
她轻声,“孝,是孝父母。”
停了一停,“也是孝……己身。”
他无声地看了她一息。
然后点头。
不是认,不是否。
是承。
承她把一个人看作一个人,而非一件器具的选择。
帘外,药汤香更重。
军医们开始替伤者清创,有人倒吸气,随后安静。
火光从低到高,像一个人缓缓把背弯直。
曹仁从另一头走过来,远远看一眼,默默点头,去安排夜巡。
夏侯惇将刀送回鞘里,向营门走去,嘴里低低骂了一句脏话,骂的是风,不是人。
郭嘉转回身,向帘里拱手:“文姬姑娘,今夜有劳。
若需物事,差人来报。”
他让步,准备退开。
她指腹落下,轻轻拨动三弦,让三道细声彼此搭肩,像三支小小的桨,往夜里很远的地方划。
那远处有一声很细的哭。
不是人的。
像地在泣。
她忽然抬头,目光越过琴面,越过帘缝,越过火光,正正落在他胸口那一寸。
经久压抑的悲意在她眼里微微起波。
她把那波抑住。
她不喜欢让人看见她因为别人的痛而动容。
她只是用很稳的声音,像拿一枚极小的针,去挑破一个不愿示人的泡。
“郭公子,”
她道,“无礼,请恕。”
他一怔:“姑娘请讲。”
她靠近了一寸。
油灯把她的影子推远了一寸。
她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被窗纸挡住的风。
每个字都稳稳地落在他骨头的边上,不偏不倚。
“我听见了。”
她说,“不是风。
不是人。
是这片地……”
她没把“地”
说完,不说“哭”
,只说“地”
。
她知道说“哭”
会把很多人吓坏。
她不在今天吓坏人。
她只在今天把一个人的门轻轻推开。
她把手从琴上移开,放在膝上。
手心里仍留着木纹的温。
他看见她手指指节上的那枚小茧,像一个人走很远时脚底起的硬皮。
那不是弱女子的手。
那是一个在声里走路的人的手。
他忽地很想笑。
不是戏笑。
是那种不知该如何替人谢过的笑。
他没笑。
他只是点头,再拱手。
“在下多谢姑娘今晚相助。”
他说,“其余,待明日。”
他退了一步。
帘缝里灯光往里收。
他准备转身,脚步刚动。
她忽然唤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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