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住一块铁。铁在嘴里生锈的味道,即将化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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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后帐,罗盘上那粒“血色流沙”的尾巴终于短了一截。黄月英合起袖口,低声:“泽成。”
郭嘉靠在枕上,闭眼养气。良久才开口,语气淡得像说一场雨,“告诉渊,鸣金,收军。让他们把钩换掉,卸弓,别让人手再抖。我不要多余的血。我要的是……明日他醒来时,腿还在抖。”
“吕布会恨。”黄月英看他。
“他恨得越清醒,后面的杀才越准。”郭嘉睁眼,眸光如冰,“今夜,他会数损失,明夜,他会猜身边的人,后夜,他会怀疑自己。十杀,杀的不是人,是他的‘兵’、‘速’、‘信’、‘智’、‘勇’……一样一样卸下来。今日,卸他的‘速’。”
他顿了顿,唇边掠过一点冷笑,“明日,再卸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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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上来时,高顺撑着最后一块板退到硬底边缘。陷阵营点名,能应声的,不到半数。一个年轻兵蹲在泥边,手背还抖,抖得像老人。他抬头看高顺,像等一个判词。高顺只是道:“去洗泥,换绑带。夜里不许说话。吃干粮。”
“将军,干粮……”年轻兵想起昨夜的苦,喉头一缩。
“我也吃。”高顺说。他的目光穿过年轻兵的肩,看向远处高地上的吕布。吕布正与陈宫对视。陈宫的脸瘦了一圈,眼眶陷着。吕布的眼比白昼更亮,他抬手抹了一把泥,把脸上的黑从眼下抹掉。他知道陈宫在想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把方天画戟插在地上,站在那柄戟的后面,像站在自己的一条影子后面。
这一天,他们从泽里杀出来了。可他们带出来的不仅是人,还有一身沉到骨缝里的泥。泥会在今晚变硬;明晚,那硬会变成疼;后晚,疼会变成一种让人睡不着的“疑”。吕布不怕疼。可他怕疑。他不承认自己怕,可疑会像风一样,从盔缝里进到他胸口。
他回身,看那片泽,像看一个活着的仇人。他终于明白了一点: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有人替他量好距离;自己踩的每一脚,都有人替他算了深浅。
“奉孝……”他幽幽吐气,像吐出一个被泥裹住的名字。
风从泽上刮过去,带着湿气和铁腥。南山那边的天还残着红,像被刀舔过。鼓声在远处散了,散成一片静。静里,有人咬碎牙齿的声音。
这就是“陷阵之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