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倒换步战;有人扯刀上前,有人把马往硬处拖。更多的人被泥没膝,手里兵刃沉上加沉。夏侯渊的弓弩阵此时第二遍齐响,矢雨低而密,全部压在马腹以下。他不杀人,他先杀马。
第三鼓起。风顺着故道往下压,苇塘摇出一阵阴绿。夏侯渊挥刀一落,藏在苇根下的短绊索齐起,像蛇一般勾住马踝。更多的拒马从泥里被藏钩拉起,尖木外翻,像一圈圈逆刺的牙。泥面本已难行,此时等于长了齿。
“将军!”陷阵营后一什传声,“左翼骑折了半列!”
“弃骑,立步墙!”高顺声音一刀斩下。他目光不看左,他也无暇看左。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顶住中线,把路拦住,把刀递给主帅。陷阵营的人把最后几块板排成梯,短枪插地,盾在外,长枪于后。他们弃了速度,换了重量;他们把“陷阵”两个字,生生扭成了“陷住阵”。
——
吕布在右侧纵马来看。泥气冲鼻,他却没有皱眉。他一直从正面找路,这一次,他看见那条硬底,又像嗅到血一样兴奋。他知道那是命路,也知道那是险。可他更知道,再不打穿一处,他身后的军心就会被夜里那场火吃光。
“主公,”陈宫压马追上,低声,“此地有诈。请缓。”
吕布看了他一眼,目光短促如刀背,“缓,缓得出粮来?”
陈宫沉默。他想说很多,却知道吕布此刻只听一种话:能不能杀出。他把想说的咽回去,改成一句,“请护高顺侧。”
吕布点头。他把戟往前一指,“张辽押左,臧霸护右。我走中。”
赤兔马喷一口热雾,蹄声在硬底上敲出一串紧密的响。吕布像一道拧紧的铁,直上。这一刻,他仍是那个天下第一的锋。夏侯渊仿佛早料到他会来,中线的第三排弩丝未上,桩后换成了两列持盾步卒。他们不是来挡吕布的,他们是来把吕布“送进来”的。两列偏开,硬底的路像刀鞘,正好迎着那把刀。
“来。”吕布目中光更盛。他不怕正面。他怕的是看不见的手。
他撞入步墙,第一盾沿如玻璃般哗地裂,第二列枪尖一齐往上挑,试图缠住他戟柄。他手腕一震,戟尾一拨,枪尖被带偏。他的马硬生生从两列的空中挤过去,飞溅的泥像生的蜥蜴扑在他颊侧。下一息,他已经把戟当刀,斜劈落在一名校尉的肩颈之间。那人连声都没出,半身斜着倒进泥里。
夏侯渊在远处看了一眼,低声道:“他来了。四号门,开。”
上游第四处小闸被扳下,暗渠里积着的浊水沿着细渠涌出,正好拍在硬底的侧沿。那层看似能走的硬皮,在这一拍之下,旁侧的泥立刻软了一寸。硬底仍在,旁边却变得更深,像牙缝突然被人拉宽。吕布已经冲过第一线,他的前蹄刚踏上下一段干硬,马腹忽地一轻。这一轻极细,却是泥将地心拖下去的信号。
他一压腿,身下的赤兔一声嗥,硬生生把力量集中在最后一寸蹄面上,腾了过去。吕布心里一喜,正要催第二纵,耳根忽地绷紧——一种轻微的“呲呲”声在苇根里连成线。他不看也知道:那是掣马弩在换钩。
他压戟横挡,第一支钩擦着戟刃飞过去,带走几缕马鬃;第二支钩却从更低处窜出,直冲马腕。他单手把戟往下一压,铁刃磕在钩上,火星崩进泥里。第三支钩来了,他再压时,马已无处借力。赤兔后腿猛蹬,硬是把第三支也逼偏。吕布人在马上,一身力像被两只看不见的手在上下拔。他把牙咬得很紧,眼里是冷火。他不退。他退不得。
“主公!”高顺声在前。陷阵营已经在中线上筑出一道短墙,墙后叠出三层枪。他们把钩弩压住了半刻——赢来的这半刻,被吕布用来杀路。
“顶住。”吕布的声音从齿间挤出。他明白什么。他也明白,这一刻没人能替他。脊背上的冷汗顺着甲缝落到腰间,立刻又被热意蒸干。
他再次催马,把方天画戟当成一支撬杠,把前方那道人墙撬开一个人宽的口。他冲过去的同时,夏侯渊第三道鼓敲响,西北的弓弩墙重新抬臂——这一回,箭雨不再打马,而是打人。他们选的,是陷阵营枪墙后那一双双露着的眼。眼被泥溅得模糊,他们仍在盯着前方。
高顺忽然笑了一下。很淡。他将盾往后一递,自己把枪横了起来。枪头挑起一名弩兵的喉结,又顺手挡了一根钩索。他已记不清挡了多少,他只记着脚下那块板已经软了。有人从背后把另一块板塞到他脚边,他抬足,换了一步。板刚沉,他就把枪再递出去。陷阵营的口号从他背后传过来,不是壮烈,是平平一句:“再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