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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视觉·鸩)
夜半之后,云来楼的灯抽了一半,罩仍在,我让人把罩挪高了一寸。
灯光穿过酒气,白得像盐粒。陆稷在对面,把旧骰在手心来回滚,他的指背有盐粉。那粉在灯下发出一点平稳的光。他懂我们要借灯,不借罩。他懂,他今夜要输给“白帛记”。
“陆掌,”我说,“你几时在南门驿换过枕?”
“昨夜。前夜也换过。”他把食指在耳后挠了一下,挠下一点粉,“你们是来借灯的?”
“借灯,不借罩。”我把话重复一遍,“灯借出来,罩子还你们自己。”他看了我一眼,笑了,我把一张空白丝票摊在案上,按下“安印”。
那尾短短的鱼在纸心停住,鱼尾里藏着细细的金线。陆稷没伸手去摸,只用眼睛记下这条“慢”的纹理。“今夜你要输一局,”我低声,“输在你一直赢的地方。把你手上的‘快’,输给‘白帛记’。”
“好。”他笑起来,像一支新削的笔。他把骰盅推开,换了一摞账册。账册上原封不动留下两处“懒账”,一处是“枯井路”的草料,一处是“桩梁渡”的木工。
他不收,也不补。他知道有人会来贴——有人最爱替别人补“懒账”。等他们贴了,这两处账就成了“他们的路”。
赌桌很安静,只有铜衡的轻响。“白帛记”的掌柜斜坐在二门,看似不看,实则每翻一页账,眼角就会动一动。他们的眼,会先爱上“快”。
我让镜灯照着这份“快”,让它更亮一点——只亮一点,亮过盐灯,却不刺眼。亮得像“捷径”。
酒过二巡,“白帛记”的账童终于忍不住出手,替陆稷把“枯井路”的草料补了一笔。他们出手素快,像刀在水面划过,不留痕。
我装作没看见,起身去二楼廊角换了一张枕芯。枕套不换,内芯换,把三版路线图的“甲本”塞进去。枕头会传话,比舌头稳。
出门时,南门驿的更鼓正敲到第三下。我提灯走过廊子,冷风把灯芯吹短了一分。我把罩再挪低些。路上,石牙从阴影里钻出来,手里的刀不亮,他看我腰间的安印,眼神有一线犹豫。
“去白帛记的茶案上坐一会。”我把“乙本”递给他,“喝茶,不要说话。人坐稳,话就会自己过去。”他接了,手指摸到票背里的盐星,微微一顿。盐星不刺。薄薄的涩,像把人的心从‘快’里拉出来,放在桌上,等它慢一点。
我最后把“丙本”塞进云来楼的后账柜,那是一只极旧的柜,角上有被链子量过的痕迹。典韦的链当尺,已经把柜与柜之间的“度”量定,谁挪近了“车辙一掌”,夜里便有人来“搬柜前先搬人”。我不想再见血,至少今晚不想。
做完这一切,我回庙桥,桥心的风很稳。问名亭边多了两张椅,给“摇”的人坐。我把灯放低,灯照在椅脚上,木纹很直。
我知道,等天再亮一点,“影照法”的牌子会立起来,夜清册封仓,午清册再开,人心不乱,影也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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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入印”的房间在庙后偏院。
窗外是桑,窗内是纸。纸是新织丝纸,背里藏线,摸着微涩。
卫峥卷起袖子,亲手把“安印”的金线微纹压进版心,盐星三粒以细盐入纤,指腹过处,涩得恰到好处。他把三版“路线图”一一覆印,标记极浅,只在暗角用“收笔短三分”的“安”略作变化。第一次,他意识到,“术”与“道”可以在一枚印里会合。
“子明,”郭嘉推门而入,目光越过纸案,看向他沾墨的手,“记住,三版各走一处:甲本南门驿枕,乙本白帛记茶案,丙本云来后柜。三处若有一处动,便知‘线’在谁的手里。”
“若三处皆动?”卫峥问。
“那就好。”郭嘉笑,“说明我们的灯,照到了想照的人。”
“若三处皆不动?”
“那就更好。”郭嘉收了笑意,“说明我们的‘稳’,已经把‘快’的心气压了一线,我们再换一盏灯再照。”
卫峥沉声:“照谁?”
“陈二。”郭嘉顿了顿,“但不是直接照他,是照他的人。让他们来偷‘残卷’,让‘残卷’自己走到他手里。我们不寄‘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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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南门驿背后的枯井路上起了薄雾。
马蹄印在湿地上留下清晰的“品”字,三孔对称。守驿的老兵沿着驿道把盐灯挂高半寸,一来照脚,二来照心。两名驿卒抬出刚换过芯的枕,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