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与‘拣石’,午后看仓。”
她点头。孩子在她肩上哼了一声,她轻拍,拍成“一二三四”。我听见她心里也跟着拍。
队中有个年轻汉子,脸上有夜不眠的青。他把手伸过来,镜灯下指腹光得不该光。光不是洗出来,是磨出来。磨得太平滑,盐也挂不住。我把笛轻轻敲了一下桌沿。
卫峥回头。都吏把盐星盆挪近,汉子手一入,粉起了一线“鹤颈纹”。他愣了一愣,笑开,“昨夜喝茶,今晨来认。”
“认什么?”卫峥问。
“认‘慢’。”他低声,“夜里两趟,脚乱。”
卫峥把工牌递给他,“路边树,先间距,后落锄。”
“诺。”他握工牌的手稳了一线。
我去桥工。庙桥另一侧的河风比城里狠,冷削到骨。工棚的鼓稳稳地落在地上,每一拍都像把河皮按住。青旗在风里直直地立着,像一根针。
桥面铺石的匠人分两列,前列试缝,后列递灰。
卫峥把“缓”标再挪半寸,留一口“泄”。工头是个老兵,胸前有旧伤。他不多言,只拿槌示范一遍,把槌面落在石的角上。槌不重,角不崩。角一稳,缝才不走。
“午汤时间到。”工棚里有人提着大壶出来,姜味浓了一把。姜汤不烫,入口是暖。
暖把风从喉咙里压了下去。老兵喝了一口,长吁一声。他把空碗交给我,低声,“这叫赈?”
“叫饭。”我答。
他笑了一下,笑在风里被吹薄,“饭吃过,才有工。”
我在渠工那里停久一点。北渠回护是要命的活。堤背填柴,外覆青土,木桩间距有数。两侧都树了“缓”标。渠工的工棚挂着黑旗,旗边用白线绣了一圈小小的“止”。木标上写:“止言快。”工人都是庄稼人,懂水性。他们不急。他们一排排地抬,齐齐地放。放的时候,鼓势落下去,水声就低一线。
“庙工”的棚里,有鼓,有盐,有镜灯,有温石。
王家侄子坐在室内,眼睛只认叶与盅。他不抬头,手不急。卫峥在门外写“子明守则”的第七条:工先学,学先问。问的是“拍”,不是“钱”。
仓工的棚边,陆稷架着一只小案。他换了干净的襟衣,耳背的浅白几乎退尽。他负责“日半结”。他把“照影柜”的堆簿搬来半扇,按“工牌号”发银,发前先照一遍“安印”。
镜灯下,盐星浮起,他再把银推过去。他把“回流账”的“赎”栏往里挪了一指宽。挪得很稳,像把一块石从水里托出来,轻轻地放在岸边。
午后,第一批日半结。
照影柜前的人一波一波散又来。有人拿着工牌,有人来问病,有人只是站着看“三问”。
陆稷把“安印”按下去,把镜灯稍微一倾,让围在灯下的人看见“短收笔”的“尾钉”。他不讲术语,他说:“你看,这里略钝一点。别人学不来。学了手涩。”
人群里有人低声笑,那笑不酸。笑像石头受了太阳,发一线暖。荀彧站在一旁,袖里铃轻轻响了一下。他知道,这叫“认”。认的,不只是钱,是“名”。
然而“以工代赈”的第一日,也要经一场“试”。试不是斗殴,是“术”的较量。
云来对面的茶铺里,凉茶价已翻三倍。坐在里头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午后,有几名口音不本地的汉子分散入五工的队。他们的手指缠着薄薄一层白粉,粉不香,微涩。镜灯照过去,盐星不起。
我在队末看了一会儿,去盐缸旁把一撮“盐星粉”抹在缸沿。那几人的指腹过缸,粉与粉遇,浮出了一圈极淡的纹。纹不是“凰尾”,也不是“鹤颈”,是更细的一道“蛇背”。蛇背纹的收尾有一个针眼。针眼里残了油。
“水盏的皮。”我低声。
卫峥眼角一动,他没有动人。他只是把鼓的拍子轻轻调慢了半分。拍子一慢,队伍里急的人心就先乱。
那几名汉子耐不住,换到桥工的队,又换到仓工的队,最后换到渠工的队。渠工的工头把他们分到了最靠下游的一排。他们抬,落,抬,落。落了两回,其中一人忍不住抹了抹鼻翼。手背上,蛇背纹更清了一线。
“请。”卫峥走到他面前,把“王师封签”抬了一寸。收笔短的那一小截在阳光下重重一顿。汉子眼里闪了一下,没躲。他伸出手,落在盐星盆边。粉起,蛇背纹露全。卫峥不喝骂。他抬手把镜灯转向围观的工人,“今日的‘术’,叫‘照影’。诸位看清。学了真,假的便无处可藏。”
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