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况日下,她很急切,急切地想要除掉一切可能的威胁。”
山月指节微微弯曲,轻巧又利落地敲击在桌面上,蹙眉扭头问薛枭:“大魏朝,宗亲可否准有私兵?”
薛枭依旧极为随意地斜靠在椅背上,看山月的眼神有止不住的欣赏与炙热:“藩王可有,勤王藩地明里暗里蓄有三万兵卒;京师宗室不可有,公主府更不可有。
但——”
薛枭微微一顿:“你信靖安不曾私蓄精锐兵卒吗?”
一个一手将“青凤”
体系构建起来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组建一支让人安心的保命兵卒?
“北疆权力更替后,昭德帝默认朝中士族及宗亲可招募‘家丁’,不算军户,只算仆从。”
薛枭站起身来,在西厢书架前,“唰”
的一声拉开丝缎卷轴,上方赫然是京畿冀的舆图。
“这些年,靖安在京外城东购置庄地十数处,每一处皆蓄有数十轻壮劳力,加加减减,数百人是有的——‘默认’,重点是‘默’,昭德帝可以纵容,但一旦这些人手暴露于人前,如今的永平帝必定要将这个姑母一撸到底。”
薛枭抬眸:“你认为,对付一个我、一个你,靖安舍得运用这些人?”
山月抿唇:“如今‘青凤’节节败退,许多暗桩都被拔了去,正是危急存亡之际,靖安虽一介女流,却绝非做事畏手畏脚、扣嗖之人。”
薛枭笑起来:“我竟不知,你对她评价并不算低。”
山月抿了抿唇,声音沉:“尊重对手,方可运筹帷幄;轻视对手,必定阴沟翻船。”
薛枭赞道:“你若为男子,在官场中,必定如鱼得水、入阁拜相。”
说着便作揖拱手:“恐怕我还应尊您一声‘贺大人’,求贺大人垂怜庇佑下官。”
山月:?
她忙着沉定分析,薛枭这鸟忙着拍马屁。
说正事的时候,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而不是她身上啊!
山月气笑:“既知靖安可能图穷匕见,拼个鱼死网破,咱们若无应对之法,不如回避着家,只待水光宫中事成,再作图谋?”
总结起来,一个字:“躲”
。
薛枭的家底,山月知道得很。
一鸟雪团,如今正睡眼惺忪扑棱翅根;一狗追风,哈喇子流八丈远;疾风与落风小哥,虽战力不俗,却双拳难敌四手,团战胜率基本为零。
至于天宝观诸位玄衣小哥,不可算作薛枭家底,那是下属,并非家臣,如今更是散作满天星,多数前往江南官场充作替官。
一旦靖安釜底抽薪,硬碰硬,他们只有“躲”
这一条路可走。
薛枭半靠在酸枝木高柜,微微垂眸,眉梢眼角带着些许随性和不以为然:“回避?躲开?我薛枭入仕六载,还不知‘躲’字怎么写——掰手腕嘛!
玩的就是硬碰硬,若是这次玩得好,吃掉靖安大半私兵也并非难事。”
“咯咯哒——”
鹦鹉雪团十分应景地扯开脖子,为男主人喝彩。
山月转身眯眼:“我们,拿什么跟她掰手腕?”
薛枭还有她不知道的牌?
薛枭缓缓俯身:“你先告诉我,咱们妹妹要做什么事?”
山月眸子深重,唇角却不可自制地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薛枭依从着愈俯身向下。
隔了许久,山月才吐气如兰,在薛枭耳畔吐出两个字:“秘密。”
薛枭的面容靠得很近,淡淡垂下眸,长而翘的眼睫在极窄的面颌上投下微颤的光影,光影之下,他亦似笑非笑地上挑唇角:“——夫人呀,万幸你选的匕。
若你选了鹤顶红,为夫必定死前先醉三分。”
山月面上全无说出“秘密”
二字的从容,甚至,她感受到颧骨处不知何时,悄悄升起了两抹酡红。
她下意识向后靠去,目光瞥向书架前的舆图,着急将话题拉回她自在的范畴:“这么说来,咱们还要给靖安主动出击的良机?”
这个机会,怎么给得自然又合理?
二门矮墙之外,秋氏鬼哭狼嚎的声音,像山林里头流窜的孤魂野鬼。
山月与薛枭默契对视,瞬时了然。
“老泰山要归家,女儿和儿婿当然要送。”
薛枭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长指,遥遥地、隔空随手一指:“自城东秋水渡送老泰山上船吧,中午出行,咱们返程可宿城东寒山寺。”
山月眯眼,审视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