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稳稳戴着黑纱帷帽,无声地隐匿在热闹的人群中,眼看常豫苏随京兆尹出门去,又眼看薛晨被高呼大喝的小厮抬手抬脚搬出了二楼雅房。
薛晨活是活不成了。
连扎了好几日凤池穴、风府穴联通印堂与耳池,薛晨脑中经脉早已打开,一旦脑部有地方出血,必定引逆行倒施,血涌横流,不出两个时辰便暴毙而亡。
两个时辰后,薛晨会死得比他钓起来的那条青梢,还要透。
角笼下胜负已分,京兆尹的到来,将大批大批闲来无事的人,从一楼的生死台,带到二楼的斗兽场。
人们指指点点:“常家爷又揍人了!”
“咋回事?”
“能有咋回事?常爷欸!
那是常爷欸!
想揍就揍了呗!
难不成他还能告诉揍人的理由?”
“啧——这被揍之人,身上穿的是绫绸,脚下蹬的是凌波鞋,也不是寒门小户的出身呀!
常爷此番进京兆尹,恐怕要脱一层皮啰!”
“呵,这四九城一片砖瓦能砸中七八个官儿,能在这长街上喘气儿的,谁人不显赫?谁家不富贵?五姓七望,拼的不就是谁的姓氏更望,谁的宗族更硬?常爷的婶娘是靖安大长公主,常家手里握着禁卫西郊大营,掌的是禁宫近卫——常爷在‘打行’看高兴了,一时兴起,随手揍个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诸人议论纷纷,水光藏匿在雅间的木柜里,扯下帷帽,挽起头,脱了青色木兰花外衫,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姜黄短打,自桌案行过时,将桌面上的那只印有红唇印的茶盅快抹藏在袖中,转身自背后隐蔽的楼梯蜿蜒向下,又自一处斗柜下扯出一只中等大小的榆木医匣,趁四下无人,挑开角笼后的白布,露出六角亭的后台。
获胜的拳手零星靠墙坐着,龇牙咧嘴地忍痛,满室弥漫着血腥气。
“邱郎中!
快过来!
我腰子痛!”
生存下来的铁锤李,朝地上狠狠啐一口血水:“别是腰子被打爆了!
翠香还在画舫等我呢!”
水光立刻埋头小跑过去,手指朝肚上摁了两寸,垂着头,如隐形人般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竖着耳朵听铁锤李洋洋得意的炫耀,炫耀这是常家少爷看高兴了,第四回在他的场子里揍人若非提前潜入“打行”
收集信息,她又如何设计薛晨与她到“打行”
的时间和场次?又如何恰好遇到常豫苏,演一出双簧,利用常豫苏单杀薛晨?
——甫见薛晨,她从姐姐的眼神里敏锐察觉到对薛晨的仇恨后,她便开始满京师打探,打听出薛晨与常家定亲,常家少爷性情暴戾且极为护短。
至此,她便起了心思,要利用常豫苏解决薛晨。
常豫苏行事乖张,比薛晨打听起来更为便利,随意在酒肆中坐一坐,便可听到常家的许多人、许多事。
她听到了“打行”
。
她扮作“邱郎中”
进入打行,从拳手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单杀薛晨”
的计划——就在薛晨心潮澎湃地驻守在城东河段等待她的那三日,她已在脑海中看到了薛晨七窍流血的画面。
自古以来,蛇有蛇路,鼠有鼠道,那些个五姓七望自以为高高在上、睥睨苍生,将万物看作蝼蚁,将蝼蚁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蝼蚁之怒,亦可决坝蛀堤,浮尸千里!
水光手下动作极快,处理完伤口便悄无声息地拎着药箱自偏门而出。
趁夜幕降下,沿着墙根走了近一个时辰,再次换下泛黄的短打,水光钻入城隍庙中,换上朴素的寻常女子常穿的粗布麻衣,又窝在义庄隐匿了一整夜,天刚蒙蒙亮,水光不敢叫驴车,出城门后只凭两条腿,一路向东而疾行。
临近渡口时,天盖乌云,河浪卷天,停泊的船只在河面上起伏波动,天气从平凡的炎热转化为难耐的闷湿潮热——恐怕一场大暴雨即将袭京。
河面上恰有一艘体型不大不小的船,极有勇气地迎着风浪回岸。
水光扣下斗笠草帽,加快脚步向秋水渡镇街而去。
一回秋水渡杏林堂,水光立刻关闭铺门,叫来一二三只蠢丝瓜宣布:“天儿热起来,山里的草药大半都熟透了,这些时日,我要进山采药,你们要看好家噢!
可别叫药被偷了!”
蠢丝瓜一号小白眨眨眼:“进山?司簿何时回来?”
水光亦眨眨眼:等风波过去,她就回来,耍心眼杀了人,还是要躲一躲的,躲个六七八九十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