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槐树下的养生馆
李德志第一次走进 “婉清养生馆” 时,槐花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落在他的老干部夹克上,像撒了把碎雪。61 岁的人,退休前是区里的政协副主席,一辈子端着架子,却栽在了这该死的颈椎上 —— 理疗仪没用,膏药贴得像铠甲,最后被老同事拽到了这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
“李叔,您这颈椎第三节有点错位。” 女人的声音像浸了温水,李德志趴在按摩床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女人叫易婉,四十出头,穿着合体的米白色工作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苇。她的力道很特别,指尖在脊椎两侧游走,既不像医院理疗师那样机械,也没有街头盲人按摩的蛮力,倒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以前在省中医学院学过三年。” 易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平淡,“后来家里出了点事,就出来开店了。” 按摩床底下露出半截褪色的布偶,缝补的痕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手笔。
一个小时下来,李德志直起身,竟能顺畅地转动脖子。易婉递过来一杯山楂茶,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您这是长期伏案弄的,每周来两次,坚持仨月就好。” 她算账时用算盘,噼啪声里,38 块的单被抹成了 30,“街坊邻居的,图个回头客。”
养生馆确实像个街坊据点。剃头匠王师傅总在周三下午来,边按摩边骂儿媳妇;卖菜的张婶提着新鲜菠菜,说是给易婉的 “工费”。李德志渐渐成了常客,有时来得早,会撞见易婉在厨房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做饭,小姑娘喊她 “小姨”,眉眼却有几分像她。
“那是我姐的孩子,” 易婉擦着桌子,声音低了些,“我姐离婚了,出去打工,把孩子放我这儿。” 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指甲缝里却嵌着点洗不掉的油烟黑。
半年后,李德志的颈椎好了大半,去养生馆的次数却没减。有时只是坐着喝杯茶,听易婉讲她乡下的事:父亲种的桃树结了多少果,母亲纳的鞋底有多结实。他看着墙上 “诚信经营” 的锦旗,觉得这女人身上有种让人踏实的东西,像老家灶台上总温着的那壶水。
第二节:病床上的求助
变化是从那年冬天开始的。易婉的眼眶红得像兔子,给李德志按摩时手都在抖。“李叔,我爸…… 查出肺癌了。” 她从抽屉里翻出诊断书,纸角被攥得发皱,“医生说要做手术,得十五万。”
李德志的心沉了沉。他这辈子见多了哭穷借钱的把戏,退休前分管过民政,多少人拿着假病历骗补助。可看着易婉掉在床单上的泪珠,砸出一小片湿痕,他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我这店抵押了五万,还差十万。” 易婉突然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李叔,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我实在没办法了。您要是方便,就先借我点,我打欠条,按银行利息还。” 她的背挺得笔直,倒像是在接受审查,而不是求人。
李德志摸出手机,刚要转账,易婉却按住了他的手:“李叔,您别急。我知道您退休金也不宽裕,这钱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是一沓沓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这是我攒的,先凑凑看。”
走出养生馆时,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李德志回头望,易婉正蹲在门口给小姑娘织围巾,手指冻得通红。他突然想起自己女儿出国那年,也是这么蹲在机场外哭,觉得全世界的难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第二天,李德志揣着十万块现金去了养生馆。易婉看着桌上的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通就跪下了:“李叔,我给您磕头了!” 他赶紧把人扶起来,鼻尖蹭到她头发上的雪花,凉丝丝的。
“打个欠条就行。” 李德志避开她的眼睛,看着墙上的锦旗,“缓缓就还,不用急。”
易婉的字写得娟秀,欠条上的还款日期写着 “两年后”。她把钱揣进怀里,像抱着个滚烫的烙铁:“李叔,您是好人。等我爸好了,我让他给您磕头上香。”
那之后,易婉每周都会发一张医院的照片:父亲躺在病床上比着 “耶”,母亲在病房走廊里晒被子。李德志看着照片里日渐消瘦的老人,心里那份疑虑早就散了 —— 哪有骗子会把病人拍得这么真实,连插着氧气管的痛苦模样都不避讳。
开春时,易婉又红了眼:“李叔,我妈…… 中风了。” 她的声音发哑,像是哭了很久,“医生说要长期康复,我把店又抵押了一次,还是不够。”
李德志没多想,又取了十万。这次易婉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