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颗豁牙:“金贵哥,赶集啦?”
郑金贵没像往常那样懒得搭理,反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对方补丁摞补丁的裤脚上。
推开家门,春花正在翻晒红薯干。
她穿着那件洗得白的蓝布衫,领口磨出了毛边。
往常这时候,郑金贵早该骂她“不会躲阴凉”
,此刻却蹲在门槛上,摸出烟袋又放下——春花闻不得烟味,尤其是在晒粮食的时候。
“锅里炖了萝卜汤。”
春花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郑金贵抬头,看见灶台上摆着两个碗,一个盛着汤,一个卧着荷包蛋——那是他小时候生病,娘才会做的吃食。
夜幕降临时,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春花以为男人又要找茬,攥着衣角等着挨骂。
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春花,明天我带你去县城,买件新衣裳。”
第三节:门槛上的忏悔
清明的雨丝斜斜切过窗棂,春花在纳鞋底。
针脚比往常密了些,是郑金贵的鞋——他说脚底板磨得疼,想让她纳厚实点。
门轴“吱呀”
响时,她以为是风,直到看见男人跪在青砖地上。
“春花,我不是人。”
郑金贵的额头磕在地上,沾了层湿泥。
诊断书摊在灶台上,“重度少精症”
几个字被雨水洇得涨。
春花的针落在地上,线轴滚到男人手边。
“我以前打你骂你,都是混账。”
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像被雨打湿的狗,“你要是想走,我不拦着,家里的钱都给你……”
春花没接话,捡起地上的针。
针尖扎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白布鞋底上,像朵细小的红梅花。
她想起十二年前的新婚夜,郑金贵也是这样紧张,攥着她的手说“以后有我呢”
。
后来怎么就变了?是从第一个没怀上身孕的冬天开始,还是从他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一定要有后”
开始?
“我不走。”
春花的声音比雨声还轻,“走了,这房子就空了。”
她把诊断书折成小方块,塞进灶膛的缝隙里,“烧了吧,看着堵心。”
郑金贵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灶火还亮。
他爬起来想去抱她,又怯生生地缩回手,手指在裤缝上蹭了半天:“那……那咱们咋办?”
“不知道。”
春花继续纳鞋底,针脚歪歪扭扭,“你要是嫌我碍眼,就……”
“不嫌!”
郑金贵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就是怕老了没人送终,我爹妈死得早,我一个人……”
他突然捂住脸,哭声闷在掌心里,“我知道这想法丢人,可我真的想有个孩子。”
春花纳鞋底的手停了。
窗外的雨打在梧桐叶上,沙沙地像在说话。
她想起王老实,那个总在傍晚帮她挑水的男人。
上次她晒的玉米被风吹跑,是他蹲在泥地里捡了半夜,裤腿上沾满了黄泥巴。
“你想咋弄?”
春花的指尖冷。
郑金贵的脸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灶膛里的火苗跳了跳,照亮他脖子上的旧伤疤——当年为了护着她,被她娘家哥打的。
“我想……”
他咬着牙,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找个可靠的人,帮个忙。”
春花把鞋底扔在筐里,转身去舀水。
水缸里的水晃出涟漪,映着她苍白的脸。
十二年来的委屈突然涌上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水面上。
郑金贵想去擦,被她躲开了。
“让我想想。”
她说。
那天夜里,郑金贵睡在了灶房的草堆上。
春花听见他翻身时压断了玉米秸,还听见他偷偷哭了好几回。
天快亮时,她看见男人蜷在草堆里,怀里抱着她纳了一半的鞋底,像抱着块稀世珍宝。
第四节:玉米地里的秘密
小满的玉米苗蹿到膝盖高时,郑金贵揣着两百块钱,蹲在王老实的篱笆墙外。
老光棍正在给菜浇水,茄子花紫得亮。
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豁牙在阳光下闪了闪:“金贵哥,有事?”
郑金贵把钱塞进对方手里,纸币被汗浸得潮。
“老实,哥求你个事。”
他的喉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