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气清,文渊引着杨广与始毕可汗在三方原转了个遍。
脚下的土路平整坚实,两侧市集绵延数里,胡商的毡帐与汉人的货摊交错相挨,突厥的皮毛、西域的香料、中原的丝绸堆得像小山,讨价还价的声音里,突厥语、汉语、吐蕃语混在一处,竟也丝毫不显杂乱。
穿胡服的汉子正帮汉人货郎搬着瓷罐,梳汉髻的妇人笑着给鲜卑孩童递糖块,远处工坊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炊烟顺着风漫过来,裹着面香、肉香,热闹得像幅活过来的《市井图》。
始毕可汗勒住马缰,望着眼前的景象,喉结动了动——他走过无数草原商道,却从未见过这般胡汉杂居、浑然一体的繁盛,忍不住赞道:“这里的烟火气,比长安城外的市集还旺。”
杨广更是心头沉。
他原以为边境之地不过是土城矮墙、荒草丛生,没承想这城池之外的商聚,竟比内地大郡还要富庶:沟渠纵横的田地里麦浪翻滚,新式水车转得正欢;作坊里的织机飞转,出来的棉布又细又软;连路边孩童手里的琉璃弹珠,都比宫里的贡品透亮几分。
一路看下来,他眉头就没舒展过。
文渊昨晚那番话总在脑子里打转,像根细刺——这小子精明得像只狐狸,做什么都带着算计,偏生在三方原摆出这副“天下大同”
的模样,又提什么送盎格鲁公主回四万里外的故土……这里头定然藏着别的心思。
这种琢磨不透的感觉,比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更让他坐立难安。
待文渊指着远处的纪念碑,讲完三方原如何从一片荒滩,靠着互市慢慢聚成商镇的来历后,杨广终于按捺不住,勒住马转身看向文渊,语气里带着点复杂的喟叹:“小子,你宁愿跟突厥人合作,也不肯好好跟朕搭伙,行,算你有本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里满是探究,“不过先前的事都过去了,朕也认了,朕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可我左思右想,还是猜不透——你会平白无故去四万里外,送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回家?你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算计?”
文渊望着远处追蝴蝶的胡汉孩童,忽然转过身笑问:“陛下觉得,咱大隋的疆土,够不够大?”
见始毕可汗也凑近了些,眼里带着好奇,他又补了句:“那要是把大隋和突厥的地盘凑在一处,二位觉得,这疆域算不算辽阔?”
杨广抚着缰绳,眼底闪过几分自得,颔道:“自然是大的。
朕当年巡狩北方,快马加鞭,是深有体会的。”
始毕可汗也勒住马,粗声接话:“我们突厥的牧场,从金山到漠北,纵马跑上半月,也未必能望到头。
合在一处,更是大得没边了。”
文渊闻言笑了,翻身下马,在草地上捡起根枯枝,随手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二位可知,从西突厥往西,到盎格鲁,中间藏着至少三个能抵上咱们两家疆土的国度?往南走,越过海域,还有比咱们这更湿热的大陆,雨林里的藤蔓能缠住大象;往东渡过大洋,有块陆地,岛上的人用贝壳当钱;就连那盎格鲁往南,还有片土地,比大隋加突厥的地盘加起来还大上三倍。”
他直起身,将枯枝往地上一戳,目光扫过二人:“其实啊,咱们两家这点地盘,在脚下这颗星球上,不过是弹丸之地。
您二位说,这还能算大么?”
杨广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脸上的自得慢慢淡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自认踏遍大隋山河,却从未想过,疆域之外竟还有这般天地,大到让他觉得自己熟悉的世界都缩成了一隅。
始毕可汗皱起眉,显然没听懂“星球”
是什么,但若论“弹丸之地”
四个字,却像块石头砸进心里——他向来以突厥的广袤为荣,此刻听文渊这般说,忽然觉得自家的牧场,好像真没那么无边无际了。
杨广眼睛猛地一亮,像是从迷雾里抓住了线头,忽然一拍大腿:“好小子,我懂了!
你说这些,是想让咱们去占了那些地方?”
他眼里闪着熟悉的兴味,仿佛已经看到了旌旗插遍远方的景象。
始毕可汗也跟着眼睛瞪得滚圆,手里的马鞭“啪”
地往草地上磕了两下,粗声嚷嚷:“这个主意好!
我看可行!
咱们合计合计,突厥的骑兵先冲,大隋的粮草跟上,保管能把那些地盘都圈过来!”
说着,他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自家的精锐骑兵。
“呸!
你们俩这战争贩子,满脑子就不能想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