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文渊终究执意回到了客栈。
他虽然留恋与唐连翘的相处。
可是,他知道:他一个外人,留宿于一个父母不在的女孩子家,很不合适。
于是他不顾唐连翘那不舍的目光,和自己内心的留恋,毅然走入了夜色。
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满室清寂扑面而来,他合衣倒在床榻上,锦被透着夜的凉意,目光却似被钉在房梁繁复的藻井纹样里,久久不动。
白日喧嚣如潮水退去,都江堰的两日际遇却在黑暗中愈清晰:爆竹声里的初逢,小巷中温香软玉的碰撞,闺房里熟悉的幽香,花厅内那双含情凝睇的秋水明眸……唐连翘的倩影尤其鲜活,一颦一笑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在他心湖投下连绵不绝的涟漪。
一种异样的悸动在血脉深处悄然滋生。
文渊猛然惊觉——那属于六十载沧桑的灵魂,正与这具十六岁的年轻躯体生着微妙的交融。
属于老者的暮气与持重在无声消融,属于少年的莽撞、好奇,甚至那份对情愫的敏感与悸动,竟如春草般在心底疯长。
与之相对的,是前世记忆的轮廓正逐渐模糊,那些曾刻骨铭心的尘封往事,仿佛隔着毛玻璃的旧画,色彩与线条都在悄然淡去。
一丝冰冷的恐惧倏然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攥紧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具躯壳的青春活力像奔涌的潮汐,正温柔又无可抗拒地冲刷着他灵魂的堤岸。
他不再是纯粹俯瞰世事的过客,而是被这鲜活血肉拖入了滚滚红尘。
这蜕变是新生,亦是消亡。
他望着虚空,仿佛看见记忆的碎片如流沙般从指缝滑落,坠入遗忘的深渊。
正月初三,年节的喜庆还未散去。
豹九与半夏天刚亮便出门去寻合适的宅院,文渊独自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腹中饥鸣如鼓,他只得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便踱出客栈。
街上行人如织,文渊寻了间不起眼的小酒馆,在角落里挑了张靠窗的桌子。
点了两碟时令小菜,一壶温热的黄酒,自斟自饮倒也惬意。
酒过三巡,店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
为的男子一袭白衣胜雪,手中折扇轻摇,眉眼间尽是倨傲之色。
紧随其后的道人尤为显眼,一身灰色道袍难掩魁梧身形,腰间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一看便知是内外兼修的功夫高手。
再后面是四名佩着军中制式长刀的侍卫鱼贯而入,他们个个走路姿势稳健,下盘功夫了得。
"
掌柜的!
好酒好肉尽管上,爷几个饿得很!
"
侍卫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文渊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扫过这群不之客,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独酌。
不料,店中其他食客见状,纷纷放下碗筷,匆匆结账离去。
白衣男子撇了撇嘴,大剌剌地占据了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酒菜上桌后,几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随后便高声喧哗,粗鄙的笑话一个接一个。
文渊被吵得头疼,正欲结账离开,忽听那道人压低声音和白衣男子说话,隐隐约约听到"
唐白术"
三字。
文渊登时一愣,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他不动声色地又坐了回去,暗中运起内力,竖起耳朵细听。
白衣公子凑近道人,由于他的声音比其他几人低。
文渊运足耳力也只听到“杨秀”
两个。
道人阴恻恻地笑道:"
郎君放心,唐白术夫妇已被囚在青城山。
待贫道回去,自有法子让他开口。
这边的事还望郎君抓紧。
"
白衣公子用扇骨轻敲掌心,眉头紧锁:"
那丫头号称毒医,棘手得很。
硬来不行,用毒更是班门弄斧,真是头疼!
……"
后来声音被掩盖下去。
文渊听罢,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暗自盘算:自己一人,而对方是两伙人,形势还有点危急。
道士那一伙囚禁了连翘的双亲,随时可能下毒手;这白衣公子更是要对连翘不利。
听他们话头,背后还有一股势力,有一个大阴谋,可惜豹现在九不在身边,自己一人,分身乏术书。
但事已至此,还是先下手为强,救人要紧。
至于幕后黑手的阴谋,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