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一生打造无数器物,大多循规蹈矩,何曾有机会参与此等新奇之物的创造与改进?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用了更正式的称呼:“若参军信得过老夫这双粗手,赵革愿效犬马之劳!”
王审知这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老掌案,名叫赵革。
“赵师傅!”
王审知也改了口,伸手扶起他,“不是效劳,是请你与我一同做成此事!
事成之后,你居功!”
从“赵掌案”
到“赵师傅”
,一声称呼的改变,悄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相互欣赏的奇特友谊,在这堆失败的木头旁开始萌芽。
接下来的两天,王审知几乎泡在了工匠营区。
中军大帐的晨议一结束,他便立刻赶来。
他没有再指手画脚,而是真正以一个学徒和合作者的姿态,与赵革以及他挑选的几个得力徒弟一起工作。
他不再空谈理论,而是拿着炭笔在木板地上画图,与赵革讨论每一个细节的改进:轮毂的厚度、辐条的倾斜角度、车辕的弯曲弧度、承重平台的最佳高度……赵革则凭着数十年的经验,指出哪些设计过于理想化,哪些地方可以加固,哪种木材更适合哪个部件。
两人之间的交流,常常需要连比划带猜。
王审知尽力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去解释“重心”
、“杠杆”
、“受力分布”
;赵革则用“吃劲”
、“顺溜”
、“兜得住”
等质朴的工匠行话回应。
有时争得面红耳赤,有时又因一个难题的解决而抚掌大笑。
阿福跟在身边,看着自家三郎挽起袖子,满手木屑油污,和工匠们混在一起敲敲打打,时而困惑,时而敬佩。
他负责跑腿传话,递送工具,也渐渐被这种专注的氛围所感染。
王审知还带来了那本被他翻烂的《中国古代科技史》复刻件中的零星记忆,尝试提出一些“新奇”
的改进:比如在车轮外缘包裹一层薄铁皮增加耐磨性(被赵革以成本太高且铁皮易锈为由暂时搁置);又比如建议在车轴处设计一个简单的油脂润滑槽(这个想法得到了赵革的大力赞赏并立刻实践)。
工匠营的其他匠人,从最初的好奇围观,到后来的默默关注,最后甚至有人开始主动提出建议。
一种不同于军营森严等级的技术研讨氛围,在这个角落里慢慢滋生。
张队正又来过一次,本想再嘲讽几句,但看到王审知和赵革全身心投入、周围工匠们神色认真的场面,那风凉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哼了一声悻悻离去。
郑珏那边似乎也听到了风声,但这次没有立刻声,或许在等待着第二次、更彻底的失败。
王潮也私下派人来问过进展,王审知只回了一句:“兄长放心,此次必有所不同。”
第二辆独轮车的原型,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终于即将完成。
它的外形比第一辆看起来更加粗壮敦实,但在关键部位又透着赵革匠心独运的灵巧。
木材经过了精心挑选和预处理,连接处采用了更合理的榫卯结构,王审知建议的简易润滑槽也被巧妙地嵌入车轴两端。
成败,在此一举。
王审知和赵革站在新车前,两人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周围围观的工匠和闻讯赶来的李百夫长等人,也都屏息凝神。
“赵师傅,您来?”
王审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革深吸一口气,没有推辞。
他粗糙的手掌握住新车光滑的扶手,缓缓用力。
独轮车平稳地立起,轮子出轻微的、令人安实的吱呀声。
他推着空车在工棚里走了几步,感受着平衡,点了点头。
然后,他示意徒弟开始添加配重——这次不再是稻草,而是实实在在的麻包,里面装的是泥土和石块,分量远第一次测试。
一包,两包,三包……车体稳稳当当。
五包,六包……围观者开始低声惊呼,这重量已经远一个壮汉的背负能力。
赵革停了停,感受了一下力道,对王审知点了点头。
王审知心脏怦怦直跳,沉声道:“继续加!”
直到装上第八个麻包,赵革才抬手示意停止。
他双手握紧扶手,臂膀肌肉贲张,缓缓力。
沉重的独轮车,再次开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