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着精悍的小臂线条,正用细砂纸打磨一块黄铜板,动作稳定专注,“沙沙”声带着奇异的韵律。
枕边那枚铜制水平仪反射着冷光。
“九点集合,钳工实操。王亮,闭嘴。王岩,球收好。冯辉,桌子清空。”命令斩钉截铁。
角落里,何木蜷在自制罐头台灯的光晕里。
暖黄的光照亮他膝头《木工基础》和手中纹理细腻的黄杨木。
刻刀轻舞,金色木屑如雪,簌簌落在他膝上摊开的一块洗得发白的蓝格手帕上——正是陈琛昨夜遗落、被他悄悄拾起洗净的。
他正雕琢一只展翅鸟的羽翼,神态安详。
雁洋安静地擦拭凤凰205相机,镜头盖上的“囍”字泛着柔光,偶尔无声定格混乱中的某个瞬间——比如任斌沉默擦拭全家福相框时,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微光。
张煜穿过这片混杂汗味、机油、松木香和泡面气息的漩涡,指尖不经意触到裤袋里那枚带着烛泪余温的齿轮烛台底座——温阳沉默的“馈赠”。
昨夜混乱的碎片在脑海翻涌:陈琛推车远去的孤直背影,安静靠在他臂弯抽泣的温热与橘子糖香,以及掌心齿轮烛台那粗糙锉痕下的微弱暖意。
宿舍门被轻轻叩响。
三声克制、带着书卷气的轻响:笃,笃笃。
喧嚣骤停。目光如探照灯汇聚门口。
张煜拉开门。
走廊昏黄的光,勾勒出陈琛纤细挺拔的身影。
她穿着洗得发白却异常挺括的蓝布工装,乌黑长发一丝不苟地束成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颈项。
晨光中,那粒小小的朱砂痣清晰可见,如雪地红梅。
白日里沾在袖口的几点油污已洗净,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冷水浸润过的清冽洁净。
那股熟悉的、带着凉意的白玉兰幽香,瞬间穿透宿舍的浑浊,如清泉流淌。
“张煜同学,”她目光平静扫过凝固的众人,落在他脸上,声音清晰,“昨天的公差复核稿。车工车间,现在。”语气是通知,而非询问。
---
车工车间像一个沉睡的钢铁巨兽。
巨大的天窗将晨光切割成斜斜的光柱,穿透漂浮的金属粉尘,照亮空气中缓慢游弋的微尘。
浓重的冷却液、铁锈和陈年机油混合的沉郁气息冰冷地包裹着每一寸空间。
巨大的c620车床沉默矗立,卡盘在光柱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陈琛走到车床旁,从旧帆布工具包中拿出复核稿和一支削得极尖的绘图铅笔。
她微微俯身,工装勾勒出少女柔韧而专注的背脊线条。
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截莹润的小臂,在光线下细腻如瓷。
“h7\/g6的配合间隙,”她指着稿上一处,声音在空旷中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实际车削时,进刀量需比理论值减少0.02毫米。”
她说话时并未抬头,侧脸线条清冷专注,一缕碎发垂落颊边。
“设备导轨存在0.01毫米的隐性磨损,未计入原始公差带。”她的解释精准如手术刀,剖开理论与现实的微小罅隙。
张煜靠近一步,鼻尖几乎触到她发梢的微凉和白玉兰的冷香。
他看向她指尖,那处标注的微小数字如同精密的密码。
车间冰冷的金属气息包裹着他,而陈琛身上散发的清冽洁净感,却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磁力场。
他注意到她握笔的右手,指关节处有极淡的、新近沾上的机油污迹,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格外醒目,像一幅精密工笔画上不小心沾染的墨点,非但无损美感,反而添了血脉相连的魅惑。
“为什么是0.02?”他下意识问,声音在空旷中显得突兀。
陈琛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在光柱中准确捕捉他的眼睛,深邃如古井。
“经验值。”她答得简洁,指尖铅笔在稿上虚画,“金属切削的微观形变,润滑介质的瞬时波动,操作者呼吸引起的微小震颤…无数变量。
0.02毫米,是给‘不确定性’预留的缓冲。”她的目光沉静无波,仿佛在阐述宇宙的某个基本法则,“绝对的精度是理想,可实现的精度是艺术。”一缕带着薄荷牙膏清香的气息,随着她的话语拂过张煜的脸颊。
张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脸庞,颈侧那粒在光线下红得惊心的朱砂痣,昨夜她覆在自己手腕上那微凉稳定的触感再次回现。
车间冰冷,她却像一块温润的寒玉,散发着属于精密世界的秩序暖意。
“懂了。”他低声说,喉咙微干。
陈琛不再言语,低头修改标注。
铅笔划过纸张,细密均匀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流淌,像一首微型的精密夜曲。
光柱流淌过她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在幽暗中泛着玉色光泽。
白玉兰冷香混合铅笔松木的微涩,萦绕在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里。
张煜静静站在光柱边缘,看着她专注的侧影,听着笔尖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