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钧也吃着软糯香甜的烤薯,不知滋味。
许久,
“你怎么想?”
少年还在失神。
“你怎么想?”李青又问了一遍。
少年回过神,抬头看了李青一眼,又低下头来,低落又悲伤的说:“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左右为难?”
少年沉默片刻,说:“我既不敢数典忘祖,又不敢数典忘祖。”
李青轻轻颔首,温和道:“你很诚实。”
少年丝毫没有被夸奖的雀跃,有的只是无限惆怅。
李青没有逼迫,只是抬手指了指,“你看那里。”
少年睁着失神的眼睛循着望去,接着,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随即又固执的睁大,却终是不可抗力,末了,只能眯着眼去瞧……
大日当空,耀眼,温暖,不可直视……
“辰时末的太阳,辰时末的你。”李青轻轻言道,“还有辰时末的大明,多么美好啊……”
少年轻轻回道:“是呢。”
“先生。”
“嗯。”
“我该怎么办?”
“你得问自己。”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李青嗓音温淳,“遵从内心深处的想法就好,一切的心理压力都只是心理,都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你认为它是压力,它就是压力,你不把它当回事,它就只是个屁大的事。”
少年极其缓慢,甚至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接着,望向皇爷爷、父皇所在的方向……
李青没有动作,也不再说,还在看当空大日……
不知过了多久,
少年倏地回头,没由来的一阵发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笑罢,
“左右都是数典忘祖,无论怎么选都是错,既如此……我选对得起更多人。”
李青眯眼而笑:“很不错的选择。”
终于做出抉择的少年,忽然轻松了许多,问道:“先生,皇爷爷真的……你可有延寿之法?”
“自然是有的,不过人力终有尽时。”
少年怔然片刻,点点头说:“有就好。”
“先生。”
“嗯?”
“你还是暂留一段时间吧。”
“嗯。”
这时,朱载坖走了过来。
朱翊钧站起了身。
李青依旧坐着。
“翊钧。”
“儿臣在。”
“你这段时间就好好陪着你皇爷爷吧,不必再上朝了。”
少年张了张嘴,“是。”
“永青侯。”
李青看向朱载坖。
朱载坖说道:“劳请费心。”
李青颔首:“会的。”
朱载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恭送父皇。”少年深深一揖,久久不起……
~
应朱载坖的要求,李青没有急着去日本国,在大高玄殿住了下来,一心为朱厚熜调理……
如此过了几日。
令人窒息的气氛终于得到了缓解,黄大胖子烤的宣德薯更美味了。
又一次的针灸结束,朱厚熜以嘴里没味儿为由,命人摆了一桌酒宴。
李青也没阻止他饮酒,少年也上了桌,一杯水酒分好多次喝。
才堪堪十岁的他,便正式融入了大人的圈子。
少年虽愁绪难消,却也意气风发。
“少年郎,你只有一年时间了。”朱厚熜说道,“一年之后,你就不再是少年,无论皇爷爷如何,都不影响你一年之后承继大宝。”
“孙儿明白。”少年认真说道,“孙儿定不负江山社稷,不负天下苍生。”
少年不敢再说不负祖宗了。
朱厚熜明白孙子的心理,倏然一笑,道:“不用给自己心理压力,亦不要觉得自己不道德,愧对祖宗。”
“孙儿明白。”
“不,你不明白。”朱厚熜轻笑道,“早在洪武朝,太祖皇帝弥留之际,就预料到了今日。”
“啊?”
“不用怀疑。”朱厚熜以肯定的口吻道,“太祖亲口说,让李青做个权臣。”
李青不发一言,只喝酒吃菜。
“李青不会做皇帝的,不做皇帝就是臣,只是权力大一些而已,可这也不是坏事,对大明是,对生民是,对皇帝亦是。”
朱厚熜说道,“霍光也是有可取之处的,霍光的好,李青不仅有,且远远超越,霍光的坏,李青却不会有,如此,已然足矣。”
“不要觉得自己心向李先生,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列祖列宗不会怪你,更不会责备,只会开心……”
既然孙子有了选择,且心态远超自己和儿子,朱厚熜自然要消除他的心理包袱,使其更轻松些。
朱厚熜认真道:“既然你做了选择,那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