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江昭阳像是被什么触动,转过头,眼中似乎亮起了一丝光芒,语气随意得仿佛只是闲聊,却又单刀直入:“蒋部长,我突然想起来。”
“上个月,我在省台农业频道,无意间看到一个专题采访节目,好像是跟踪你们部里搞乡村振兴调研的一个系列片。”
“有一期就是你去白岭乡清水村那次。”
他清晰地看到蒋珂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迅舒展开。
蒋珂文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哦?采访?”
“江常委是说……那个带着全村男女老少自力更生、开山修渠的李支书?”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对!
就是他!
清水村的村支书——李卫国!”
江昭阳肯定了蒋珂文的猜测,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他用一种充满画面感的描述,将那期节目中的景象复述出来:“我当时看得印象非常深刻。”
“镜头里的李支书,黑瘦、精干,穿着沾满泥浆的胶鞋和挽到膝盖的旧军裤,头被山风吹得乱糟糟,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就站在他们刚刚靠双手和炸药一点点炸开、修通的引水渠旁边,背景是曾经荒芜的山坡,如今已有了梯田的雏形。”
江昭阳往前探了探身,语气更加恳切:“记者在采访中介绍,李卫国是正经的农大高材生,毕业时本来有机会留校或者去大公司。”
“但他主动放弃了,五年前作为大学生村官回到了穷得叮当响的清水村。”
“当了村支书。”
“他不搞花架子,不喊空口号,带着村民从改良土质、因地制宜搞林下种植起步,又硬是啃下了祖辈都没解决的灌溉难题,凿山引水!”
“几年功夫啊,硬生生把一个全县挂了号的贫困村,变成了脱贫致富的示范村!”
“清水村的村貌、村民的收入,都生了实实在在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稍作停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传递出心中的感慨:“记者问他关于未来的想法时,他说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结合当地土质、气候、水资源,规划了非常清晰的种养结合、生态循环的产业蓝图。”
“思路清晰,有格局,有深度!”
“我当时就在想,这样沉在泥土里、有想法有干劲的实干型人才,是我们基层展最需要的力量!”
“李卫国同志这种从无到有、攻坚克难的经历,这种在群众中获得的信任和威望,这种对农村工作酸甜苦辣的切身体会,是非常宝贵的。”
“我觉得,这种‘干出来的’经验,有时候比‘写出来的’报告,更能解决琉璃镇的实际问题。”
叙述完毕,江昭阳将目光重新聚焦在蒋珂文脸上,用一种几乎不带疑问的、平稳陈述的语气问道:“这样的人才,我相信,组织部深入全面的筛选和各方推荐,应该不会忽略他吧?”
“李卫国同志的名字,应该也在这三十三人的候选名单当中?”
“李卫国……”
蒋珂文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一丝僵硬从他额头和眼角的肌肉纹理间掠过。
他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那个他以为早已被合理“过滤”
掉的基层村官的名字,此刻被这位新来的常委如此清晰、如此有力地提出来,而且字字句句都是赞美!
这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第一轮筛选时,李卫国的名字在科员整理上来的原始推荐表中确实出现过一两次,来自清水村所在的白岭乡党委。
但很快,在内部碰头会上,就被以“学历尚可但层级过低,乡镇副职尚需经验积累”
为由,“合情合理”
地筛掉了。
他的名字从未有机会进入那三十三人的精选大名单。
没想到,竟然被江昭阳从电视节目里挖了出来!
不过蒋珂文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仅仅一两秒的惊愕后,他立刻调整了过来。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低头轻轻吹开水面那几片始终未能沉下去的细小茶叶,仿佛这个动作能带走刚才那一瞬的尴尬和迟疑。
他需要几秒钟来整理思路,重新布局。
茶杯里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
再次抬眼时,蒋珂文的脸上已然恢复了那得体而略带惋惜的笑容:“呵呵,江常委这记性、这观察力,真是让人佩服!”
“确实……是有李卫国同志这个人。”
“程序上